万咒皆终34(2/2)
“怎么会。”随着时间推移,楼罗伽慢慢镇定下来,逐渐恢复平日的神态,“太阳在升起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带来了足够的光明。”
“至于圈禁……”他不着痕迹地叹口气,呓语般,“我怎么抓得住你?”
楼罗伽拿目光描摹银灯微怒的五官,只这一面就已经耗费了我多年的运气,若是能像圈禁一样日日见你……罢了,你出身高庭,应当最爱自由,我怎么舍得拘着你,让你无法腾空而起。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爱意像春日涨潮的河水,自然而然地溢出来,当初那些阴暗的、自私的想法竟一个都想不起来,他只坐在这里看着他,就知道该怎么爱他,仿佛与生俱来。
银灯眼前依旧什么也看不清,只能辨认出一团色块,离得他如此之近,那般冰冷的颜色,却好像燃烧起来,恍得他心晕,不知为何,他察觉到了一丝熟悉。
我怎么抓得住你?
“你——”银灯心中错漏一拍,本能地想靠近一点看清楚,手掌却按了个空,整个人都倒下去。
楼罗伽瞳孔微缩,迅速侧身,用肩膀抵住歪斜的银灯,把他慢慢推回床去,这一动作过于怪异,楼罗伽后知后觉,正要后退,却被抓住了衣衫。
银灯凑得极近,几乎要贴在一起,说话的气息喷薄,惹得楼罗伽呼吸微闭。
可纵然靠得这样近,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楚,银灯闻见了血腥气,他顺着楼罗伽的臂膀往下摸,却被楼罗伽抽回手拒绝了。
要怎样心善的人,才会为救一个陌生人惹得遍体鳞伤?银灯的手空在那里,心却越跳越快,填满沟壑。
他不由得有些心急,“你,你叫什么?你是不是……是不是叫云——”
银灯猛地顿住,呼吸微屏,他不敢说,他害怕。
世上哪有如此凑巧之事?他原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到这里来的,可若……可若圣者垂怜,“你……叫什么?”
对面沉默了很久,就在银灯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低沉的嗓音传入耳际,“楼罗伽。”
楼罗伽微微仰头,望进银灯的瞳孔,“我叫楼罗伽。”
“楼罗伽?”银灯喃喃重复,他想起雨中的那抹紫色,只觉得造化弄人,“原来是你……你是楼罗伽?不,楼罗伽也是你……都是你。”
你又找到我了。
“你……”银灯欲言又止,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的心里有好多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要怕。”楼罗伽轻声安抚,“我对你没有恶意。”
楼罗伽曾说,有没有恶意这种东西不要听别人说,真正有恶意的人是不会明晃晃预告‘我今晚要杀死你’的。
但此刻,他却只能无力地用单薄的言语来证明自己,来洗脱自己。
银灯垂眸,“我不怕,我敢到这里来,就什么也不怕。”
楼罗伽不由得微微睁大了双眼,心如擂鼓,多美丽,这样孤注一掷的决心与无所畏惧,他或许永远都不会拥有。
控制着自己别开目光,些许沉默后,他突然听见银灯再次开口,“你很漂亮。”
楼罗伽脑中一白,攥紧了自己的衣袍,耳廓缓慢冒出一点红,正要回话,就听银灯接着道,“你的罗袍很漂亮,这样纯粹的蓝在后世已经遍寻不见了。”
蓝?
犹如一盆冰水兜头而下,冷意横生,楼罗伽僵硬在那里,方才升起的热意消失一空,找了多年蓝罗袍的萤虫自然敏感地没漏过任何一个字,也疑惑地擡眸看过来。
为什么要说楼罗伽身着蓝罗袍?
“你方才说……什么?”楼罗伽不确定地再次询问,言语小心又忐忑。
银灯以为他没听清,便耐心地重复,可楼罗伽没能完全掩饰的震惊,让他很快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出现了偏差。
见银灯迟疑,楼罗伽迅速收敛,立马又问,“蓝,是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蓝?银灯不疑有他,以为是他们之间的表达不一样,“蓝是一种颜色,就像天空,像海洋。”
楼罗伽的心凉了半截,他仔细地去瞧银灯的双眼,不放过任何异样。
银灯知道蓝是天空的颜色,那他就分得清白与蓝,天空不会是白色,他怎么会把白袍看做蓝?一定有什么问题。
方才见到他时,除了被挖走的左眼,银灯的右眼状况也堪忧,连眉骨都泛着青紫,暗色的纹路布满整个脸颊。
想到之后银灯双眼并无大碍,他还以为可以恢复得好,但怎么可能?
眼睛即是光明,光明即是力量。
星子除了作为能源之本的心脏,最重要的就是会能看见光的眼睛,那是星子诞生之时凝结星云得来的,是心脏的外在表现形式,被偷去眼睛不只是单单失去一个物件,还代表着失去力量。
现在乍一看完好无损,可楼罗伽不着痕迹侧身让篝火的光亮透进来,靠近了才发现,有一种几乎察觉不到的蓝色萦绕在银灯右眼眼膜上,形成一个薄壳。
原来……竟是如此。
“是,这样的颜色不好找。”楼罗伽盯着银灯的眼睛,平静沉稳,“是深渊里的裸眼蝶,它们的鳞粉总是荧荧发亮,像落下的天空碎片。”
“原来是深渊产物,怪不得没有记载,我确实未曾见过。”
“嗯,那种东西算是稀有……”
萤虫化作一点莹绿盘踞在洞顶,听着楼罗伽对银灯的谈话,识趣地未发一言,没见过才是正常的,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种东西。
他们彼此询问,各自回答,拥有同样的期待与好奇,但很明显,银灯对待楼罗伽的态度十分暧昧,像是认识了很久,谈话之间便不由得露出几分纵容。
他们的感情并不对等。
越是如此,楼罗伽就越是焦急,他太想知道关于银灯的一切了,恨不得能一口吃掉那些东西,让他瞬间就能完全了解眼前这个人,明白那些情绪从哪里长出来。
银灯累得很快,他终究初来乍到,并不适应神山高冷的气压,等楼罗伽看着他躺下,萤虫已经在意识海中轻声提醒,“大人,时间到了。”
楼罗伽动作不慌不忙,他贴着银灯轻声道,“我出去一下。”
银灯迷糊中只觉得白色一闪,洞窟里便没了任何生人气息,他看见不远处被挡起来的篝火,橙红色的火焰烧得正旺。
楼罗伽站在洞窟门口,身后萤虫跟上来,“那位大人不在了。”
果不其然,阴阳转换之时,他们的时间就会重置。
楼罗伽特地走出来,想着下次若能掐着时间见银灯,就可以不让他知道神山时间错乱的事情,就像隐瞒他眼睛的问题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很擅长等待了,但他不想让银灯等,那种什么也不知道的等待太痛苦了,他一个人受过就够了。
“你呆在这里,我需要去办件事。”楼罗伽身上的气压很低,一种隐隐的暴戾浮动,预示着他要做的事情不算和善。
萤虫忍不住提醒,“大人,您的伤势还未好全,若要去深渊……”
言语未尽,意思已经明了。
“不。”楼罗伽许久不曾点亮的眼睛染上暗红,“我去高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