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咒皆终33(2/2)
视野大好,楼罗伽一眼便看见远处移动的黑团,他身姿矫健地躲避开碎石,踉跄着靠近光源中心,似乎有伤在身。
楼罗伽眉头微皱,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大人,他有点奇怪,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萤虫顿了一下,疑惑道,“怎么回事,他明明就是受伤了才对,可……气息为什么这样强大?”
话音未落,远处光芒就已经散去,金色的保护罩像水一样倾倒在雪地里,露出衣袍褴褛、意识模糊的内里,陨落的光团里竟是个星子。
萤虫看着有鳞目越靠越近,面上露出癫狂喜悦的神情,他几乎是跪趴在地上大笑。
“大人?”
楼罗伽并未回答她,躲过散落的碎石,俯冲而下,用尽了全部力气靠近,但空气中却好像有看不见的屏障阻碍着他,把他狠狠压在地上。
坠落的前一秒,隔着重重白雪,他分明看见有鳞目掏出了那柄权杖,泛着锐利的寒光,那回头的目光,分明是已经发现了他。
他要做什么?楼罗伽拨开面前的白雪,按着冰水混合物爬起来,衣袍重重,脚下因为积雪融化而露出的冰层凹凸不平,根本无法着力。
倒下,爬起,倒下,再爬起,冰碴扎进皮肤,楼罗伽浑然不觉,他脱掉自己的鞋子,期望增加一点摩擦力。
有鳞目自然知道楼罗伽的狼狈,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探向银灯,一种诡异的红光亮起,将他隔绝在外。
手指被蛰,有鳞目一抖,猛地看向银灯,“楼罗伽?他赠了荆棘给你?你是……”
“就是你?”随即便看着自己的手掌笑起来,他看向奄奄一息的银灯,竟露出一丝恍然的笑意,“就是因为你?”
“天不绝我,”他瞪着眼睛喃喃,笑意逐渐阴森,“天不绝我!楼罗伽,你杀不了我了,你杀不了我的!”
银灯吃力地睁眼,眼前却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瞧见一个黑色轮廓站在他身边,分外熟悉。
或许是怕他反抗,那金色的汁液竟让他浑身无力,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他的嘴唇颤动,只吸进冰冷的空气,割得浑身都疼。
有鳞目看见银灯睁眼,微微一怔,“多漂亮……”
纵然右眼沾染蓝色毒素而变得浑浊,但那只左眼却依然明亮盎然,比宝石还要璀璨。
眼睛,即是光明。
“有鳞目——”楼罗伽狼狈地奔向对岸,世界好像偏要和他作对,明明看得见,却怎么也到不了跟前,气血翻涌之时,一具石怪破土而出,横亘在楼罗伽与有鳞目之间。
有鳞目咧开嘴角,看着楼罗伽被山岳般的黑影笼罩,他跪在地上靠近银灯,小心而虔诚地伸出手触碰银灯的眼皮,“多漂亮。”
银灯手指上的戒环红光闪闪,蠢蠢欲动,有鳞目并不畏惧。
他了解的,楼罗伽赠出的荆棘意识有限,除了主人驱动,只有在感受到恶意的一瞬就会铺天盖地地拉开防御,席卷吞噬。
原本或许是要杀了他,但此刻,有鳞目对力量的憧憬压过了一切,他带着沉沉的爱意,一种无法操纵的爱意。
更何况,现在它的主人尚且性命危矣,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分给这边?
他以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之心按住银灯的肩膀,手中权杖幻化成尖椎,精准地刺入银灯的面颊。
因着那爱意,他挖出了银灯的眼睛。
银灯张大嘴巴,无声痛呼,远处楼罗伽的声音却和石怪交杂着传过来,让有鳞目心生愉悦。
疼痛让银灯浑身发抖,四肢痉挛,血顺着脸颊流到耳后,与融化的雪水混在一起,晕开一大片红色。
有鳞目双手捧着那颗流金溢彩的眼珠,触手灼热,力量充沛,连身上伤口都要被温和地熨平。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有鳞目像个神经质的病人,一半清醒,一半痴狂,“若放在我的权杖上,我就足够强。”
他看一眼楼罗伽与石怪的战况,下一秒又重新看向银灯,另外那只眼睛,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贪婪占了上风,但一步差,满盘皆落索。
就在有鳞目举起尖椎,准备再次刺下去时,银灯的戒环骤然火红,以愤怒之势刺破空气,尖啸着尽数捅进他身体中,力道之强,似要将他撕裂,将他粉身碎骨。
“怎…怎么会……”有鳞目攥紧手中的珠子,哪怕浑身是伤也不肯松开。
它没有眼睛,看不到,它没有耳朵,听不到,它只贴着银灯的肌肤,感受到一阵又一阵的冰冷,它察觉到银灯的痛苦,那种痛苦让它也感到疼痛,快要皲裂,让它抑制不住地哭叫。
暗红的藤蔓粗壮,直接穿透了有鳞目,把他高高顶在空中,藤蔓上的枝丫摇动,像生气到极点之人的颤抖,无数的尖刺从皮茎生出,奔涌而上,战士持剑般斩杀而去!
有鳞目用尽全力折断身上的荆棘翻滚在地,他将手中的珠子举向奔涌肃杀的藤蔓,刷地一声,果不其然,那藤蔓竟然停了下来,但身上的气息却更加骇人。
“我就知道,”有鳞目偏头吐出一口血,目光肆意,透着得逞的张狂,“你不敢。”
他看向越来越近的楼罗伽,以手中珠子为盾牌,一步一步往后退。
藤蔓缠绕着银灯,宛若被激怒的毒蛇,任何东西靠近都要咬上一口,它想追出去报仇,却又察觉到身后其他人的气息,腹背受敌,便不敢离得太远,尾巴自始至终都护着身后的宝物,划出一个圈来。
有鳞目看着楼罗伽的距离拉近,敏锐地察觉到藤蔓的焦躁,甚至有了想要攻击楼罗伽的意味,他轻轻一笑,“那就下次再见了。”
他掐裂权杖上的星石,身形一闪,已经远去数米。
楼罗伽靠近的身形被藤蔓阻挡,萤虫从间隙中跃出,劫掠而去,一片混乱中,被藤蔓抽断了翅膀,重重摔在地上。
她呜咽一声,滚落在水中,“大人,它疯了。”
楼罗伽的荆棘与藤蔓交织,彼此刺穿交缠,互不相让,明明同根生,此刻却水火不容。
萤虫躲在一边,楼罗伽少将他的荆棘送给谁,他总是怀着控制与吞噬意味,就算是送,也只是几根尖刺。
可如今这样大一捧,还是以决绝的保护姿态存在,强硬护短到连本源都不承认——简直就像是切割了灵魂。
血窟窿潺潺出血,带走银灯的温度,带走银灯的力量,他的手指此刻已经和雪一样冰冷。
银灯察觉到藤蔓的慌乱和镇定全失,他费力地动动没有知觉的手指,最后也只能用指甲轻刮滚烫到的戒环作为安慰。
快要将萤虫勒死的藤蔓一僵,刺向楼罗伽胸膛的尖刺也顿住,它像是被按住了脑袋,强行找回理智,一团藤蔓,竟让人觉得它是在哭泣。
光点涌进楼罗伽的身体,只剩下一道红痕附着在银灯手指上。
楼罗伽望着有鳞目逃遁的方向,那里隐约还能瞧见移动的黑色原点,若现在去追,一定可以追得上。
可他不敢,不敢离开银灯一步。
他喉咙发干,全身微微颤抖,银灯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从出生到现在干涩多年的眼睛也不知怎么地,无法抑制地湿润起来。
凛凛风雪中,隐约传来一阵低沉的、隐忍的,像山谷中回音一样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