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理(2/2)
他取出蝉刀,空划几道,几片硕大蝉翅飘飘而落,截在南山周围。
“这交给我,收拾家当也交给我。”贞三不:“你快去北月城吧。”
程子封:“哼。”明显不乐意。
什么倔脾气,跟驴一样。贞三不暗暗吐槽,口中叹道:“好吧。你要实在不想,我叫别人去。”
程子封刚想嘲讽“你能叫谁?”就立刻想到一个合适人选。
他迅速地沉默了。
贞三不乐:“没想到你也有吃瘪的一天。”
程子封忿然:“闭嘴。”
贞三不喜气洋洋,但为了不过分刺激程子封,他擡手将自个的嘴捏上了。
——
南山所有人等都在热火朝天地收拾。
项重拄着个拐杖,立在殿门呼喊:“那那那,那犄角里的几个灯台别忘了,搬到这来。”
他脚边铺了张硕大的包袱皮,待上头物件集的差不多了,杖尖一点,包袱皮自合而拢,“噗”地一收,缩成个小包子。
程子封找到白岩时,他正把小包子一个个摆放整齐,等着过会再包一层。
程子封点点白岩的肩。
白岩回头,见着是他,开心道:“你跑哪里去啦?”
程子封比个“嘘”手势,“我们偷跑出去玩吧。”
白岩奋力点头。
程子封拉着白岩就往外跑,到了云台,一跃而下。
一只大鹤平展双翅,飞过来接个正着。
程子封转前转后看看大鹤羽毛花色,认出原来是当初载他入山的熟鹤。
他摸摸鹤颈,“许久不见,你都长这么肥了。”
那鹤唳鸣两声,听起来还怪得意的。
白岩背靠程子封,手抓他袖子,紧张道:“我还是头回坐鹤呢。”
程子封笑:“以后就是常常了。”
大鹤翺翔,飞出南山,放下两人,拍拍翅膀返回去。
程子封于身上一弹,将那身招摇的月色袍换了,与白岩顺着小道直达街镇。
那街上人是不多,黄叶满地,光景与天气一并冷清,是入秋了,
前方不远一栋酒楼。
白岩指了道:“那有热闹可看。”
程子封:“带我去瞧瞧。”
白岩点头,拉起程子封就跑。
噔噔噔跑到近处,反而犹豫起来。
酒楼换了招牌,由“陶”变成了“方”。门框柱子换了一色漆,越看越觉得眼生。
最最不同的是高处伸了根杆出来,杆上绑着粗麻绳。
麻绳扯直,下吊了个人。
被吊的可怜蛋少年模样,猪崽似的五花大绑,肚下垂块布条,上有“白食可耻”四字。
这般挂在门口示众,着实辱人。
酒楼进出之人见着此景,只是偶尔议论两句,反应不大,不知是不是见惯了。
白岩倒是觉得稀奇,看了好几眼,程子封也跟着扫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正扫见少年领口的金环。
“……”程子封想,不该是在北月城么?怎么在这。
方虎也看见程子封了。他露出个奇怪的表情,像是看见书中人活着跳出来。
“喂!”他冲程子封喊道:“你是我娘亲的师父吧?”
程子封故作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方虎鼻孔朝天,也不知在傲气什么,道:“等什么呢?赶紧啊。”
程子封:“赶紧什么?”
方虎:“废话,放我下来。”
程子封:“我身无分文,不好放你。”
方虎:“哈?”
程子封指指他下头的布条,“谁让你吃白食。”
“什么?”方虎硬抻脖子,才看清自己肚下布条,怒火中烧,气道:“胡说八道!方三你个小人!敢污蔑我!……”
他在半空又蹦又炸,活像个被线绳系住的蚂蚱。
程子封看得直乐,他摇摇头,问在门口候着的小厮道:“有位子吗?”
小厮惯性答道:“有的。”说完看看程子封,又看看被吊的方虎,神情颇为不可思议。
这是……不准备管?
程子封还就是不管,他拉着白岩进门入座,要了大堆吃的喝的。
白岩还记得贞三不与人抢枣糕来着,特意多点了几屉。
这小厮就是之前那个,早觉着白岩眼熟,一听枣糕,立刻对上了号。
他倒也没声张,只紧张地左右看看,问白岩道:“这回,不打架了吧?”
白岩:“?”
程子封乐:“你上次来这打架了?”
白岩辩道:“我没有,是贞三不。”
“您也不差。”小厮接道:“变出的那大老鼠啊……”小厮比了半截胳膊长,“这么大个,吓死个人。”
白岩吸吸鼻子,无辜极了。
程子封拍拍白岩的手,问小厮道:“门口那位,是怎么回事?”
小厮:“就您看见的那样呗,吃了食没给钱。”
程子封:“他欠了多少?”
小厮张口说出个惊人数字。
“哈,”程子封乐:“这是吃了十头牛?”
小厮:“这方家小少爷一向食量大,加上这楼如今归三爷,饭钱就翻了……”小厮点过一遍手指头,“这么多倍。”
“哦。”程子封笑的意味深长,“这就好办多了。”
小厮试探问:“您要管这事呐?”
程子封:“我管不着,看看热闹。”
这话说的,更令小厮摸不着头脑。他给两人倒了茶,就往后厨端点心去了。
这楼里演话本的台子还在,仍是架着屏风,上头小人乱动。
不过如今上演的不再是邪仙传,换了一出女将军。
巍巍城池,强敌来犯,女将军巧计连环,大破敌军。
那城恰巧就名北月,这女将军姓张名盼。
程子封往下一瞥,正瞧见女将军施法,取出棕漆雕花烟盒一个,倾倒出大股白烟,烟气幻千军万马。
别说,演的效果着实不错,活灵活现。
程子封觉出趣味,看完半场,意犹未尽。
比起他,白岩看戏的意思就淡了许多。
他小心喝了茶水,满桌吃食只吃了几块冷糕,其余原样塞进锦袋。
程子封依托的纸身本就不必吃。
他见白岩这般举动,问:“不吃了?”
白岩点头,“一会给他。”
程子封笑道:“真奇怪。”
白岩:“奇怪什么?”
程子封:“好像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白岩回:“我想什么你也知道呀。”
“唔。”程子封琢磨了下,“说的也是。”
两人结了账出门,见方虎还在绳上吊着,他不懈地嚷嚷终于将方三给烦出来了。
方三脸还是和以前一样,瘦削白面,但穿衣打扮明显富态,硕大玉佩子沉甸甸地压腿上,贵气不少,也俗气不少。
方三开口之前,先大手一挥,命仆役将方虎嘴巴捂死了,方才得意洋洋道:“你个窝囊废,舔着我的碗还敢跟我顶撞。要么老实将金环摘下给我,要么就去地底找你娘要奶吃吧!”
提到“娘”,方虎万万忍不了。
他左右挣扎躲不开捂嘴的手,索性一口咬下!
仆役惨叫一声,拔回手掌一看,少了大块手掌肉。
“死小子,敢咬人……”方三话没骂完,被方虎荡过来一个头锤,撞得眼冒金星,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一抹口鼻,满手的血,耳旁嗡嗡,还听得到方虎哈哈大笑。
仆役赶紧过来扶,方三气得直哆嗦,道:“给,给我抄家伙!打死他!”
仆役抄起木棍,朝着方虎的脑袋就是一抡。
血……淋淋溅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