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2/2)
任己接过程子封手中蜡烛,注意到白岩异状。
他听程子封几句说个清楚,又见贞三不过来,手上乌乌糟糟捧了块泥。
贞三不呼喊:“昭远兄,备齐了!”
任己:“师祖们,这是要做什么?”
程子封:“探虚境。”
陶昭远撑伞过来,数数蜡烛,看看泥团,“可。”
他手指一抹泥面,泥团自发而动,塑成一个钵形。
贞三不捧着钵去池子里舀了些水,顺带将两手洗洗干净。
陶昭远再叩车厢,马化为纸,落到任己手中。
车体各部散开重构,变化为一条船,宽大浩荡,可去海上一游,“咣当”砸在庭中,直接顶开院墙,撞得砖头散落。
砰砰砰好大的动静,然这院中竟无一人闻声出来。
任己登上船板,在高处望望。
不止院中,目之所及彭城地带,皆无人烟。
陶昭远:“我们此刻在虚境接处,自然看不到虚境内人。”
“哦。”任己点点头。
程子封、贞三不同登上甲板,寻平整处将钵放在当间,八方置下八根蜡烛。
程子封令白岩躺在怀中,与其余人一并围钵而坐。
陶昭远:“梦魇身周九重虚境,九乃虚指,实则虚中有虚,幻中有幻,一瞬而生千法境,足有万万之数。”
他手自钵上挥过,蜡烛无火自燃。
一息间,钵中之水无火自沸,咕嘟咕嘟涌起了泡泡。
那泡有大有小,有疏有密,拥拥挤成一团,亦足有万万之数。
其中一泡炸开,即在钵面之上,浮现一幻一景。
陶昭远:“虚境以水相连,我等也可借水深入,只是这境有万万,能否一掷直达白岩所在,就要看南山君的了。”
程子封:“以何物掷?”
陶昭远:“不可用虚境造物,几位身上有没有自外面带入的物件?”
贞三不看看身上,“这衣裳鞋袜,腰环玉佩是不是都成?”
陶昭远摇头,“有被梦魇替换之嫌。”
贞三不想了想,灵光一现,取出三枚铜钱。
贞三不:“这上头有舒念术法痕迹,至少此刻,绝无替换。”
“三枚,便是有三次机会。”陶昭远:“南山君,请掷钵中。”
程子封接过铜钱,拈一枚在指尖。
他摩挲边缘数下,一投入水。
那钱币击中一泡,整个水面刹那镇静下来,八根蜡烛齐灭。
任己观察左右,仍在庭院,无事发生。
鸟该啼啼,蝉该鸣鸣。
任己:“是……”
陶昭远擡手阻却。
突砰地一响,烈如炸开。
这船周围忽涌出大量的人。
他们无不拍手叫好,互道恭喜恭喜。
周围屋房,一瞬穿红戴绸,似是有大喜之事。
果不然,屋内传出一副担板,上坐一名红衣女子,观眉目似是薛晓晓,但神态大不同。
人来人往间,只见新娘,不见新郎,或者说人人都可是新郎。
程子封皱眉,“共妻?”
担板从门出去,又从门进来。
再看四周,哪里还是薛宅,变作了宗祠。
那担板上也不见薛晓晓,而是个裹着红衣的大罐。
随后众人亦人手捧一件瓶罐而来。
他们于宗祠点柴放火,烧成冲天火势,将那些瓶瓶罐罐置于火中。
任其赤红碎裂,他们在一旁围舞享乐。
任己恍惚听到惨叫之声,细追看去,也只见残灰渺渺,跃于火上。
大火越烧越旺,亦将围着的众人绞入其中。
乐声惨叫一并消弭。
直至日落月升,那些破瓶碎罐里头挣扎出些胳膊小腿,咿呀咿呀正是无数婴孩。
他们放声大哭。
泪水浇息烈火,汇聚成海。
陶昭远合上了伞,他们所在的大船终于起航,渐渐远离那火坑,飘于汪洋。
月黑雾浓。
遥遥见零散星点闪烁。
待驶到近处,才觉是数十尾小舟,于舟头挂灯,夜晚渡客。
陶昭远主动问道:“船夫,这是渡往何处?”
船夫:“极乐之所。”
陶昭远:“可许我们搭个船?”
船夫仰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程子封,“旁人不成,你们却可。”
陶昭远还未应声,就听船上其他人等嚷嚷道:“我们千辛万苦才上得极乐舟,他们凭什么这么容易?”
船夫:“自然是因他们与众不同。”
船客叠声问:“哪里不同?”
船夫不予理睬,只向陶昭远道:“公子几位?”
陶昭远:“三人。”
船夫:“船上还能容下四个,再多一位也无妨。”
陶昭远:“不必,就三人。”
他回头对程子封、贞三不道:“还是留下一人稳妥,你们以为如何?”
贞三不道:“什么极乐,一听就不正经,我不去。”
陶昭远:“也好,你点一根蜡烛照水面,可看见我等行踪。若有不测,点齐八根蜡烛,救我们一救。”
贞三不点头应允,留下照看白岩。
程子封、陶昭远、任己跳到舟上。
船夫一点撑杆,舟移水动。
前方不远,一城华灯初上,吹来徐徐春风,香惹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