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珀(2/2)
任己就坐在外头阶上,擡头望。
天遭屋檐所困,仅有一方,他不知能去往何处,继而连自己为何在这,也怀疑起来。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盘结。
内里是枚血珀,密密用红线缠着。
刘湘娘从房中出来,面带微笑,任己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似从内里发出光来,好像未来充满希望。
她难得温柔地摸任己一把,手挨着任己的额,暖的叫他害怕。
云雾起而后散。
任己立着,身周大变。
他身着麻衣白服,面前一口黑漆漆的棺椁,既宽且高,沉甸甸地落在高台之上。
任己个头不及台面,庞大的黑影朝他罩过来。
他缩缩手脚,生出些胆怯。
湘娘同他一般一身白兮兮的装扮,立在棺材另侧,同旁人讲话。
任己想去她跟前挨着,刚迈出半步。
湘娘的眼神打了过来,摇摇头。
很快有侍女过来,将任己引至棺旁软垫跪下。
细密的泣声填满他的耳朵。
任己一错眼,繁杂人来人往间,已看不见湘娘身影。
侍女跪守他身旁。
冗长的仪式开始了。
任己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睡住了。
身旁侍女偶尔掐他一把,锐痛冲上后脑,激得他背脊凉嗖嗖地,他这才迷迷糊糊地想,此时此刻,他是醒的。
他听见上头易氏家主道:“太子恪敬孝道,自请不眠不休,为先帝守灵七日……”
至于后面说了什么,任己就不清楚了。
任己再醒来时,躺在被里。
他打量周围装饰,是在湘娘寝宫。
屋里没人,他爬下床铺,想去找娘亲。
到了前厅,挡在任己身前的是一展宽大屏风,后有两人说话。
一个湘娘,另一个是罗承。
罗承:“呵,你教的好儿子。”
湘娘:“……”
罗承:“刚说不眠不休,自请守灵七日,就呼呼大睡,怎么叫都不醒,真是把我们的脸打肿了。”
湘娘:“他才多少岁,自然忍不住困。”
罗承:“你这什么意思?”
湘娘:“孟章遗言,你也听到了,任己不可继位。”
罗承:“听到又如何,他就任己一个孩子,你也只有一个孩子,无论是子承父业,还是依天诏,任己就该是下一任人皇。”
“他不该。”湘娘:“你我都知道,他不该。”
“……”罗承:“你疯了?居然告诉他?”
湘娘:“我没有,是他自己猜到。”
“难怪,难怪。”罗承喃喃:“不行,我得想个法子。”
湘娘:“罗承,就此罢手吧。”
“罢手?”罗承:“你毒都下了,这会说罢手?”
湘娘:“孟章并非中毒身亡。”
“那又如何?”罗承:“你以为有人在意他真正死因吗?”
湘娘:“……”
罗承:“真是麻烦。”
罗承来回走了两道,想起件事,“对了,孟章单独和你说了什么?”
湘娘:“……”
罗承:“湘娘,别想瞒着我。”
湘娘默了许久才道:“他能死而复生。”
“什么?!”罗承声音听得出来吓了一大跳,他抓住湘娘质问:“怎么可能?如何做到?”
湘娘叫痛,“我不知!”
罗承:“尸首是你敛的,你做了什么!”
湘娘一口咬定:“我不知道!”
“刘!湘!娘!”罗承怒极,“好!我自己去看!”
他大踏步出门。
任己等罗承走远,方才敢从屏风后露头。
刘湘娘跌坐在地,垂发掩面,她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愉悦,末道:“傻子。”
她哼着小曲站起身,扭头看见任己,不似平常严肃,眼角眉梢皆是快色。
她在任己身前蹲下,“血珀。”
任己取出给她。
湘娘解开红线,单取血珀出来,给到任己,“收好”。
任己接过血珀,小心藏入胸前内袋。
屋外来了宫侍,高声禀道:“娘娘,罗将军请太子殿下回堂前守灵。”
湘娘推任己一把:“去吧。”
任己:“……”
他走出几步,回头看湘娘。
刘湘娘又是一句:“去吧。”
这两字,说的又轻又缓,比起“去吧”,更像“再见”。
任己莫名鼻头一酸,应:“嗯。”
——
天还黑着。
宫侍提着灯笼,在前引路。
按理他们该去往灵堂,风吹过来的向却不大对。
一路也没遇上侍卫,是宫侍有意躲闪。
这位贴身常侍,自小就伴他身旁。
又是哪方安插的人手?
任己:“……”
他解下腰上佩,悄悄置在地上。
走远几步,道:“咦?”
宫侍回头,问:“殿下,怎么了?”
任己给他展示空荡荡的腰间。
宫侍脸色一沉。
随身玉佩若被发现落在道上,恐露行踪。
宫侍:“殿下,可知何时掉的?”
任己摇头,只道:“出门时还在。”
宫侍犹豫片刻,提灯笼照来向。见着些许光亮折回,他长舒口气,幸好玉佩落得不远。
他加紧步子,将玉佩捡起,喜道:“殿下,找到了。”
他回过头,四周空无……
任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