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2/2）
非常明显的，怀里的人身体一僵。
他接下没说完的话，“我是爱你好不好，我们早就过了喜欢的阶段了。”
蒋诵眼泪又流出来，“如果我是个坏东西呢，只爱钱，天天乱发脾气，骂人，打人，摆脸色，看到讨厌的人恨不得他们立刻死掉…”
沈灼：“我看到讨厌的人也希望他死啊，上次回去参加吴玉东婚礼，我看到我爸，直接问候你这老不死的怎么还活着呢。”
他是故意逗她，蒋诵破涕为笑。
“可我希望我是特别好的人。”
他又抽了张纸帮她擦新流出的眼泪，“你就是特别好的人。”
她酒意上涌，因为哭过，头很晕，大脑不受控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去一波一波往上涌。
她想说，说她的过去，说她被骂被打，在暴雨天被赶出去罚站，因为捡了弟弟的零食吃在厕所里跪到深夜，她想说是怎么一次次怀抱希望，又很快失望，用了那么多年的时间终于确定自己没人爱。
她想说就算读了很多书也没能摆脱，长到二十三岁依然被噩梦纠缠。她恐惧，不安，既厌恶自己，又可怜自己。
她是人，不是小猫小狗，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来填满身体。
她需要有个人奋不顾身地爱她，一天二十四小时和她在一起，亲她，抱她，不停地说爱她。
可是，她知道，这副身体继承了她恐惧的厌恶的避之不及所有特质，是被诅咒的，是一根高悬在半空引人钻进来的绳索。
看到沈灼紧张的眼神，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弯唇笑了下，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钻进被窝，小声说：“我要睡觉啦。”
***
大学即将结束，杨芷心依然执着地拉着蒋诵去食堂吃饭。尤其是开学之后看到她瘦成一条，更是气急败坏地骂沈灼。
“怎么回事啊那个臭开饭店的，家里堆那么多好吃的，结果女朋友瘦成这个鬼样子…”
蒋诵赶紧捂她嘴，“这又不怪他。”
杨芷心挣脱她的手，一点都没留情面地吐槽她，“说两句都不行，你也太爱了。”
“对不起。”
“噗～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这是一句梗而已，不是说你。”
蒋诵似懂非懂地看了她一眼，低头，默默吃饭。
食堂的菜都是大锅翻炒，炒完了放在窗口，打菜阿姨用大勺盛满放在餐盘里，蒋诵再开始第二次翻炒。
杨芷心看那双筷子翻来调去的，结果只夹了一根空心菜吃进去，火快要压不住。
“救命，阿姨特意给你打了最精华的一勺，你别辜负她一番好心啊。”
她劝过架，劝过酒，这还是第一次劝吃，恨不得拿筷子夹红烧肉塞她嘴里去，结果她这边说完，蒋诵却放下筷子。
杨芷心：？
“别的别的，我不说了，你慢慢吃。”
蒋诵真的吃不下，她自己知道，老毛病又犯了，时隔四年，她还天真地以为痊愈了。
细想也是，连断绝关系的父母都跳到眼前了，那些小毛病卷土重来也正常，她依然戴着口罩，有时也会奇怪自己到底在躲什么。
可世间的事总是这样，越躲，越避不开。
杨芷心很喜欢这个食堂阿姨，所有的人都喜欢，同学们到食堂来，先是甜甜地喊一声阿姨好，然后再唠几句家常。
——下课啦？这闺女今天的头发扎的真好看。
——谢谢，阿姨你的头发也好，发量多，适合编辫子。
——是吗，我这自己也够不着啊。
——阿姨我再要一条炸鱼，你要是想编我帮你，一会儿弄就好了。
……
蒋诵挺直后背，再次放下筷子，杨芷心看到只挖了一个洞的饭，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心事和我说好吗？和男朋友感情出问题了？”
“没有。”
“那是怎么了嘛。”
杨芷心也放下筷子，今天食堂人少，没那么吵闹，适合聊一聊。
“从上学期就看出你不对劲了，笑也不是真心笑，该生气时候也不气，像个机器人似的，你到底怎么了？”
蒋诵想了想，语速很慢地说：“这样不好吗，我情绪很稳定啊。”
杨芷心无语望天，“我不觉得，我看你离疯掉不远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人又走了一波，刚才打饭的女孩吃完也没走，特意等着食堂阿姨忙完给她编辫子。
很巧，就在蒋诵背后隔两排桌的座位。
杨芷心见阿姨过来，离老远就打招呼，“阿姨忙完啦？”
“唉唉，忙完了，还没吃完那？”
“没有，你盛的饭太好吃了，舍不得那么快吃完。”
那阿姨拢了下衣领坐下，笑着说：“瞧把你嘴甜的。”
很奇怪，她怎么变得这么好，好到蒋诵以为自己的记忆是错误的，甚至怀疑是不是在臆想，得了什么被迫害妄想症之类的。
可十几年的记忆还留在身体里释放余震，读的书越多，越不能理解他们毫无缘由的厌恶，真是好没道理，他们不止生活幸福美满，还得到很多人的喜欢。
徐丽华笑眯眯地坐在餐椅上，任谁看都是个温婉妇人。
为什么做坏事的人岁月静好，她却每时每刻都在受折磨。
杨芷心觉得刚才她语气太严肃了，赶紧转个轻松点的话题，“要不等会去逛街吧，买几件新衣服，你怎么一直穿旧衣服…”
蒋诵的注意力却在背后的声音上。
女生把徐丽华头发解开，乌黑油亮的一大把，一边羡慕地捋着，一边夸她头发真好，一看就是精心养护过。
徐丽华不好意思，“养也是最近几年，以前日子不宽裕，出去打工赚钱，累死累活的，哪还能管头发亮不亮。”
女孩认真地编出麻花，“现在好啦，以后都是好日子。”
“希望吧，不过仔细一想，还是生闺女好，我家那个臭小子啊，这辈子都不可能帮我编辫子。”
“阿姨只有一个孩子吗？”
中年女人笑着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惆怅，“是啊，只生了这一个，那些年不是计划生育…”
蒋诵突然擡头，扯掉下巴上的口罩，慢慢转过身。
四目相对，徐丽华的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