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愿违(1/2)
从萧家回王府, 燕绥当夜失眠,净芸还会喝酒?醉酒后还心事重重?
那还是自己笑呵呵万事不愁的侄子吗?
虽然在萧家,燕绥看见了所谓农家自酿的酒, 很浑浊味道清淡, 并不算烈酒, 就连萧幺娘——萧渔也能喝一点,但燕绥还是难以想象整天嬉皮笑脸的侄子酒后惆怅。
净芸怎会觉得父母不喜欢他呢?若说他不被父母喜爱, 天下就没有受疼爱的孩子了。
是不是净芸想父母了?是不是自己这几个月因为这两个孩子忽视了他?
燕绥夜里睡不着,没惊动双顺,自己披上狐裘起身闲步。
永安王府夜半寂静,除了隐于夜色的护卫, 唯有月光摇曳, 将竹柏投下暗影。
燕绥想到前人「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1」的句子, 从前读来只觉得雅趣,并不写实, 如今看来果然,描述之妙令人叹服。
只可惜不能和徐嘉式做闲人夜游,燕绥擡头, 拢了拢狐裘, 掌心贴上腹部,仰头千里共婵娟,低头与腹中孩儿对影成……六人。
怀孕以来, 本就性格柔和的燕绥越发悲天悯人, 对孩儿之爱延申为对万民之爱, 真真切切有了做皇帝责任重大的感觉。
东巡一方面是为躲开京城世家重臣视线隐蔽产子, 另一方面也确实是为了照看河山。
为君称帝, 职责太重。
夙兴夜寐,不敢一日荒废。
监国的辛劳不会轻多少。
燕绥反思,是不是真的逼侄子太紧了?他还是个孩子。
但辛苦劳累和父母疼爱有什么关系?净芸不想做储君是否和他说父母不喜有关?他还说,哥哥对不起嫂嫂,怎会?
诸多疑问盘旋在头脑中,燕绥翻来覆去想不明白,还是想找个人聊聊,思来想去只有裴良方——虽然他未婚未育,毕竟也活了三十岁,总能提点建议。虽是夜半,大概裴良方亦未寝,找他正好。
燕绥缓步来到裴良方的卧房外,果然灯火未熄,燕绥叩门还未来得及开口,室内突然暗下来。
“神医,睡了么?”
“睡了!”裴良方声音有些急,伴随着桌椅碰撞衣裳拂动悉悉簌簌的声音。
“睡了还能说话?”燕绥推了推门,“朕睡不着,有话想跟你说。朕进来了?”
燕绥推门的同时,裴良方从里打开,两相对立,既无灯火,仅凭月光难以看清彼此面容,燕绥隐约见裴良方身着寝衣头发披散:“真睡了?神医睡觉不熄灯的?不让朕进去坐坐?”
裴良方挡在门口,但燕绥端着肚子僵持,他只能把人让进来:“陛下深夜不睡,对胎儿不好。”
“偶尔一次,无妨。你讲究养生,不也没睡吗?”室内昏暗,燕绥踩到什么东西,差点让横在屋中的凳子绊了一跤,幸而裴良方眼疾手快把他扶着坐稳。
“把灯点上吧,朕想和你聊会。”燕绥方才被吓得不轻,按着肚子,倒吸几口凉气慢慢平稳了呼吸,伸手去点灯。
裴良方一把捂住灯盏,沉声道:“陛下,回去休息吧。”
燕绥觉察不对,凝视裴良方在暗室中明暗驳杂的脸:“你到底怎么了?朕把性命都托付给你了,你有什么是要防着朕的?裴信,朕以为与你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裴良方默然,片刻之后挪开了压在油灯上的手。
燕绥拿过火折子点灯,在室内亮起来的同时,燕绥看见裴良方脸颊晕红——
或许有赧然之故,但仔细能看出胭脂颜色。
不远处床榻上,被褥隆起,像是胡乱塞了东西进去,七零八落漏出女装边角。
再看裴良方披散的头发,分明是刚拆了发髻,还有簪子挽在发梢。
燕绥瞬间明白裴良方为什么不点灯也不让自己进来了,堂堂药王谷少主躲在卧房穿女装搽胭脂,这确实不太好为他人道。
不过人生在世,总有点癖好,可以理解。
燕绥也有些难为情,撑着桌子起身:“朕记得,你说过女装也是为了救死扶伤,朕先回去了……”
裴良方突然攥住燕绥胳膊:“陛下,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和我谈谈吧,我觉得,我病了。”
燕绥心下轰然,裴良方声音沙哑,和白天言语诙谐的他判若两人。夜色将脆弱全然暴露,医术冠绝天下之人无比憔悴,瘦得过分,眼中已经没有了光彩。
医者不自医,他确实满面病容。
“还是因为他,是吗?这些日子你看似淡然,其实并没有放下,是吗?”燕绥扶着肚子坐下,心却还悬着。
裴良方拧了帕子,一下一下擦着脸上胭脂,动作僵硬而迟缓,不同于他平时悠闲从容,而是整个人像灵魂被抽离的行尸走肉。羞赧和慌张退去,只剩下麻木。
“陛下,你知道那天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燕绥点头又摇头,他直觉谢璚当日所说并不是全部,但已经足够让人恼怒。
这小畜生还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燕绥伸手覆在裴良方手背:“无论他说什么,都不是你的错。你若觉得说出来好受,朕就听着;不想说,朕就陪你坐一会。”
夜色流动,间或虫鸣,裴良方端坐着很久,像一尊泥塑,多次张口又哑声,燕绥也并不催他。
裴良方突然开口:“他说,他爱我比我爱他更多,真正负心的人是我。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爱我,放弃他,我便只能孤独终老。”
燕绥愕然,谢璚怎么有脸说这种话?他疯了吗?
裴良方面色茫然而痛苦:“他说,如果我真的爱他,就会为他着想,不会把他逼到绝路。如果我能研制出治疗断袖之药,就可以放过彼此;或者有男人生子药,我们就能好好的了。是我爱他不够又无能,我们才会相互折磨,他才会找别的女人。如果我能生子,就不会有别人了。但即使如此,在他心中我仍是最重要的。而我却为了俗世名利,一而再再而三让他身陷险境。他说,即使我负他,他还是愿意要我,不会再有旁人比他对我付出更多。”
字字句句犀利伤人,燕绥心头如撕裂一般生疼,又如坠冰窖似的寒凉。旁观者尚且伤心如此,何况当事人。
燕绥回想,裴良方去见了谢璚回来当天面带笑意,后来的每一天他都在笑,但内心早已经千疮百孔了吧?
问世间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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