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二）（1/2）

肆意（二）

他们去了安喜宫不久，皇帝身边侍奉的小太监过来禀报，说皇帝清醒过来了，听闻六殿下率领大军班师回朝，想传召六殿下见一面。

“陛下还说……还说……殿下在北境找到了北武侯世子，请侯爷也一同前往。”

穆玦嗤笑一声，满目冷色，示意小太监先退出去。

“听东厂安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说，皇帝整日都昏昏沉沉，清醒的时辰没有多久。这回听到我竟从北境带回了北武侯世子，果然坐不住了。”

皇帝是为着当年的事情下了罪己诏，但对着死人赎罪和面对活着的人又是两码事。

以皇帝那种多疑又胆怯，随时随地担心有人要害他的性格，现在恐怕已经在担心北武侯世子会不会谋逆篡位，一剑杀了他报灭门之仇。

那种屠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说是如坐针毡也不为过。

“既然皇帝要见，那就去见。皇帝迟迟不肯下立储的诏书，心里大概还没有放弃传位给别的皇子的希望——今日正好断了他这个念头。”

穆玦点头：“好……那我们晚些再来看望我母妃。”

皇帝的殿室外隐隐弥漫着一股丹药的气味，出入的一半是御医，一半是道士，还有道士大概是想趁皇帝重病大展拳脚，竟然在外面做法。

“史官呢？”

随行的小太监疑惑地“啊”了一声。

陆世廷在他身边微微勾了一下唇。

他一擡眼：“去把史官召入宫来，看看这场荒唐的法事。”

小太监心中犯嘀咕：六殿下还真是“孝子”，生怕史书上皇帝的骂名不够。

“是，奴才这就去。”

他让人推开了皇帝寝殿的门，里面丹药的味道太重，他让里面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透了一会儿风才和陆世廷一起缓步走进去。

皇帝没在床榻上，而是穿着明黄色的里衣，披头散发闭着双眼坐在一块蒲团上，面前一个丹炉正升腾着袅袅白雾。

他锁着眉心，扭头看了一眼陆世廷。

他们去了一趟北境，大约有数月吧，这数月里皇帝身体每况愈下，不会是听说了他带回北武侯世子的事情，一时惊惧交加，疯了吧？

陆世廷大约看懂了他的意思，先淡淡叫了一声：“陛下。”

皇帝睁开了眼，目光扫过他们两个人，还在殿中四处寻找着别人的身影。

穆玦知道，皇帝在找“北武侯世子”。陆世廷就算戴了面具，可皇帝对他的容貌身形太熟悉了，不会认成别人。

“陛下。”他轻声问，“陛下在找什么呢？”

皇帝没在意他的称呼，嗓音嘶哑，好像有沙子在里头翻滚：“朕不是让你把北武侯世子带过来吗？”

“是啊，北武侯世子梁晏，就站在我身边。”

皇帝愣了一下。

目光缓慢地停留在陆世廷的面具上，瞳孔瞬间紧缩成了惊骇的神情。

“你……你……”

皇帝突然擡起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朕，朕有话单独对你说，朕有重要的事要说！”

皇帝手无寸铁，宫中的禁军大半已经听他的号令，就算只有他一个人在殿里，皇帝也不可能伤到他。

陆世廷对着他点了点头，离开了皇帝的寝殿。

“陛下想说什么？”

“他不是，他不是真的北武侯世子对不对？他怕日后你裁撤东厂……所以假死借用了北武侯世子的身份，想名正言顺——”

“不。他就是梁晏。”穆玦打断了皇帝的话，半蹲下身，“陛下可以仔细想想他的年纪，是否和当年在大漠里被陛下下令斩草除根的稚子的年岁对得上。”

皇帝像被扼住了喉咙：“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帮着他隐瞒身份！他既然是北武侯世子，那就同皇室有灭门之仇！你想借东厂的势力夺这个皇位，也不该与仇敌为伍，你难道不怕日后被他——”

“与皇室有灭门之仇？陛下还真会说笑，下密旨害北武侯府惨死的是陛下自己，跟梁晏有灭门之仇的，也只有你！”

“父债子偿，这样的道理你不明白吗？！祖宗基业绝不能落入外姓人手里！你……你难道看不到，你那些皇兄皇弟，有多少是被东厂所害！”

皇帝抓着他的手，面色红紫，目眦欲裂。

“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你就该早日将北武侯世子其实是东厂厂督的消息公之于世，一个太监……怎么能做侯府世子！到时世人自然容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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