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心（2/2）

穆玦初时在分心听边上几桌喝酒的百姓说话，等到说书先生讲了一会儿，才听清楚对方讲的是北武侯府。

手中的茶碗摔在桌上，“砰”一声响后在桌上滚了几圈，被陆世廷按住了。

边上几桌的茶客好奇地瞥了他们几眼，见他们没什么反应，很快收回目光自顾自聊了下去。

他摩挲了一下指尖。

疏忽了，早知道不该让陆世廷跟他一起来的。

在这儿再听到一遍亲人如何被北狄兵马杀害，未免有些……

他犹豫着要不要让陆世廷现在回去。

对方先他开口：“那个故事，我不是给你讲过么。”

周围人多，陆世廷没有唤他殿下。陶碗推回来，对方的指尖也没有一丝颤抖。

说书人说的故事，相比于陆世廷以前告诉他的经历，甚至没那么残酷了。

穆玦摆弄着那个碗：“这就像和人打架，挨第一下的时候会觉得很疼，被打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渐渐的或许拳头落到身上都会麻木。但其实，这些打可以不用受的。”

“你也习惯了吗？”

他眸子空了一刹：“什么？”

“我……我自然没有习惯。”他顿了片刻，扬起唇，“我不喜欢回忆那些过得不好的日子，让我过得不好的那些人，现在也都死了，或者过得比我更不好了。”

说书先生说到了梁侯被北狄兵马围攻，力竭身死的地方，周围的茶客唏嘘不已。

“北狄人打不过我们大宁，就喜欢耍这些埋伏偷袭的阴招。”

“梁侯宁死不降，当真是英雄。”

“可我近日怎么听说，北狄收留了梁侯的遗孤，还要借他兵马。皇帝的罪己诏你们看到了吗？若非是……”

“你小声些！”

“怕什么！北境天高皇帝远，还有人能管到这里我说什么？”

“嗐！北狄人阴险狡诈，说的话你也信呢？要是北狄真有这么好心，梁侯也不至于在沙场尸骨无存，只留下一个衣冠冢了。”

说书先生见底下颇为热闹，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刚开口继续说下去，茶馆靠窗处忽然有人出声。

“说书的，你亲眼看见北武侯战死了？”

说书先生一卡壳：“这……这老夫自然没看到。”

“既然没看到，那这故事不就是编的吗？”

“怎么能这么说？梁侯只留下一个衣冠冢，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谁知道北武侯的尸体是被北狄人毁的，还是大宁人毁的。”

“你——”

“你什么你，我在关外行商时可见过梁侯的遗孤，那人和梁侯长得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看北狄人未必就在说谎。”

几个茶客争执起来，说书先生和店小二慌忙过去劝解，才没让两边人动起拳脚。

穆玦喉口发紧。

看来北狄人传出来的谣言，并没有那么容易澄明，天下人心里各自有各自的一杆秤，不是他人能够轻易左右的。

“走吧，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军营胡老将军该派人来找了。”

他依着陆世廷的话起身，走出茶馆翻身上马，已是日暮，落日西斜，余晖撒在灰黑色的城关墙楼。

“若我们两个都生在寻常人家，那就好了。”

北境的酒一如记忆中那样烈，他喝了几杯，现在也才在酒气的作用下说出这样的话。

“真是那样的话，殿下又怎么会看上我的权势，选择我？”

穆玦回眸，盯着他的脸：“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应该还是会选你的。”

陆世廷勒了缰绳，在他身后：“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这样，喝了酒就在街上纵马——买不起马的话，在街上走走也不错。”

到军营外，两个士兵押送着一个中年男子正从他们对面走过来——被押送的就是刚才坐在茶馆窗边，质疑说书先生的那个人。

他微讶地问陆世廷：“你叫人抓的？”

“嗯，他在茶馆说自己在关外见过假冒“梁复”的北狄人，抓来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