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1/2）

拜堂

“父皇不告诉儿臣您看到了什么，儿臣如何救父皇呢？”

穆玦托住皇帝的双臂，想哄一个在耍无赖的孩童一般，语气漫不经心，像是全然不信皇帝说的话。

“父皇还是别胡闹了，快起来吧。此处是太庙，供奉的是先祖和英灵，没有父皇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皇帝捂着太阳xue，脑袋在巨大的惊吓和恐惧中充血，疼得他肝胆俱裂，早晨服下的丹药的效用让他一面飘飘欲仙，一面仿若要坠入地狱。

“朕没有说谎！朕真的看到他们了……”

穿着盔甲的人影握着锈刀，刀尖高举，似乎下一秒就要照着他的脖颈劈下。

“朕看到了朕的弟弟！还有北武侯！玦儿，你快，你快叫人来驱邪，朕看到他们躺在棺材里，有好多士兵跟着，那些士兵挥刀要杀朕！”

穆玦任着皇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晃着他的肩，他一一扫过太庙中陈列着的静穆的牌位。

“宁安王和梁侯爷都是为国守卫边境的忠臣，一生戎马，为何要来杀父皇？”

皇帝的声音已有些恍惚，仍是下意识地辩驳：“朕也不知道……”

刀尖划过地面刺耳的一阵响，惊雷劈下，把太庙正殿照映得雪亮。

“父皇不知道？”

“不……”

青年眼瞳漆黑，深深盯着他，似笑非笑：“既然不知道，那儿臣也不知道该如何救父皇了，父皇要不等去了地下，再问问宁安王和梁侯爷，为何莫名其妙杀了父皇？”

“不！不不！朕不能死，朕不能死！因为他们两个的死跟朕有关系！所以他们才找来了！这些年，朕有时也会做噩梦，梦到他们来索命……但今年是真的！他们真的来了！”

“他们不是死在北狄人手里吗？”

“当年……当年宁安王在军中威望太高，连朕赐婚的旨意都敢直接抗拒，有人上密折参他目无君上，早有反意，所以朕……朕若不杀他！他就要起兵反朕了！”

“至于梁侯，梁侯和宁安王是结拜兄弟，对他比对朕还要忠心！朕本来也没打算对北武侯府如何，是梁侯执意要查宁安王遇刺的事，朕这才——玦儿，你能明白朕的苦心的对不对？”

“朕杀了他们，才能保大宁太平，才能保住朕的皇位！你也是皇子，你也知道天家无情，对不对？”

心慈手软的，尸体早都凉透了。

“父皇怀疑宁安王要谋反，所以杀了他。又怀疑北武侯府要追查宁安王的死，所以屠尽北武侯府满门——父皇的怀疑，可有凭证？”

皇帝哑口。

“谋反怎会有明面上的证据……”

青年的嗓音在偌大的雨声里，冰冷讥诮。

“所以没有任何证据，仅仅是怀疑，父皇就杀了血亲，杀了忠臣。”

“朕是皇帝！朕——”

“你是皇帝？！你可敢面对着太庙里的祖宗牌位，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皇帝颤巍巍地擡起头，嘴唇血色褪尽，白得像一张纸。

“……玦儿，现在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他们都死了，往事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先救救父皇，嗯？帮父皇想想法子，如何能驱邪，如何能——”

“对父皇来说，往事或许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文武百官，皇室宗亲们，未必不想听清楚那些陈年旧事。”

殿外，在屋檐下避雨的大臣和宗亲们完完整整听到了皇帝的叙述，一名老臣胡子颤着。

“陛下糊涂啊！陛下！列祖列宗都看着呢，陛下怎能如此！糊涂啊！”

皇帝看着百官们的脸，像是猝然反应过来。

“穆玦，你——你为了皇位算计到你父皇头上！你狼子野心！你个血统不正的逆子！逆子！”

穆玦面朝着宗亲大臣们：“诸位应该都听清楚父皇刚刚说的话了，父皇已承认自己误杀血亲、忠臣，不日将下罪己诏，将当年的真相公诸于天下，以求先祖、亡魂、百姓宽宥。”

百官拜服在地：“陛下圣明。”

罪己诏将传扬于天下，记录于史书，皇帝的罪行会和他迷信道教的荒唐一起在青史中被世人唾骂，再不容篡改。

皇帝被早已等候好的宫人们半搀扶半拖着带了下去。

祭祀闹到这一步，也没有什么章程可言了。

“我会在此，向先祖和功臣禀明今日祭祀的事，想来……他们在天有灵，会继续护佑大宁风调雨顺百姓安居。雨势过大，诸位宗亲、大人们可以先行回府。”

人群散了，只剩下锦衣卫还守在殿外。

穆玦深呼出一口气，看向一旁穿着盔甲、握着长刀的人。

“梁晏，你现在可以祭拜你的父母了。有什么想和他们说的，都可以说……我去外面等你，等我们回去，就叫皇帝写下罪己诏，昭告天下。”

对方这么多年都不敢祭奠父母，现在应当会有很多话想说。

他转过身，想走去殿外，却被陆世廷叫住了。

“殿下也留下，在牌位前上柱香吧。”

他迟疑，对方冲着他点了一下头。

他恭恭敬敬地跪下，和陆世廷一起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不知怎么的，他想到了民间成亲时一对儿新人会行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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