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迟（1/2）

已迟

曹毅觉着自己的心情在几刻内大喜大悲地起落。

先是督主告诉他六殿下的身份确认了，对方的确是丽妃娘娘和宁安王的儿子。

他还没欢喜几秒，又听到督主淡淡说。

“这件事先瞒好了，不要让六殿下知道……六殿下很可能也派人去江南查他母妃的往事了，你清楚该怎么办。”

“督主不打算把六殿下的身世告诉他？！”曹毅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督主，您不是一直希望六殿下他……”

陆世廷：“现在和以往不同了。”

自从督主和六殿下去过北境又回来，好像是有些不同了，但到底不同在哪儿，曹毅又说不出上来。

“属下……属下明白了。属下会吩咐江南那边的探子，把丽妃娘娘和宁安王有关的痕迹处理干净，那名老仆也会让他在乡野间隐藏好——可是，六殿下既然是宁安王的儿子，督主难道要让他一直认当今陛下做父亲？”

那可是杀父仇人。

“你看六殿下有把皇帝当父亲的意思么？”

曹毅想了想：“……这倒也是。”

“只是暂时不让他认回宁安王，以后……最迟，等六殿下继位登基做了皇帝，有了自己的孩子，立了太子。”

“要这么迟？”

督主顿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尾挑起的弧度似乎有些涩然。

“迟吗？最迟，要等数十年后六殿下的儿子继位，再把这件事告知新皇，新皇自然会认祖归宗。”

“啊？督主打算瞒六殿下一辈子？为什么——”

“那是最坏的打算，如果……如果上苍眷顾，神佛庇佑的话，或许三年内就可以告诉六殿下了。”

三年内，那是挺快的。

是这三年里会发生什么大事吗？

曹毅想不明白，可督主并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按着东厂的规矩，他就不该细问下去了。

他调侃了一句：“督主什么时候还信起上苍神佛了？属下明白了，除了江南，还有景春园那边，属下有会让人处理干净。可若是丽妃娘娘的疯症好了，主动告诉了六殿下，那——”

“尽人事吧。丽妃娘娘的疯症好了的话，对六殿下或许也是一种安慰。”

曹毅点头，拱手退下了。

中元节将近，行宫里也有不少皇子的家眷带了佛经道经来抄颂的。

只不过因为当今皇帝笃信道教，所以行宫里的佛堂早就荒废了，前些年改修成了一座小道观，供奉了道教的神仙。

那个道观离得并不远。

守着道观的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人，衣着朴素，身上道袍的八卦图样都已经磨损破旧了，手里拿着裁剪枝干的剪子，正在侍弄花草。

远远见到绯衣蟒袍的男人走进道观，只是遥遥见了个礼。

“陆厂督来此，是焚香祈福，还是告慰先灵？”

“都不是。”

老道人笑了笑，递了一柱香过去。

“陆厂督不信神佛是好事。不信神佛又来此地，只怕是心中有些事情，只能对这些无法开口的神像说——陆厂督请。”

道观正殿中的神像庄严肃穆，金身塑的，静默地俯视着来人。

陆世廷撩起衣摆，屈膝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

手中的香线的白雾随着火星子窜动，腾绕而起。

南疆的灵犀蛊，只有施蛊者有情，就是能操纵他人的奇蛊，可是如果两情相悦，就会变成取人性命的剧毒。

穆玦没有打算杀他，但阴差阳错，情爱这些事情，很多时候并不是能用理智的判断分清楚的。

情不知所起。

他中了那种蛊毒，现在只有不到三年的寿命了。

如果穆玦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如何？

愧疚，痛苦。

在那场仿若前世发生的梦境里，他亲眼看着穆玦唇角都是血，在他怀里咽气，那种感觉，远比被卷入流沙，等着自己一点点被沙海吞没要更加可怖。

这种悔痛会因为肩上还承担着家国百姓，不能赴死，日复一日，积年累月，变得越来越深重绵长，能把人生生逼疯。

穆玦不该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所以，要么三年之内他找到解药，把蛊毒解了，再把实情告知对方，这样自然皆大欢喜。

若是，蛊虫真的无药可解，那就一直瞒下去吧。

穆玦知道他死了，或许会伤心一段时间，但他们之间有这么多仇，应该不会伤心太久。对方做了皇帝，很快就会遇上新的人，娶妻生子。

陆世廷脊梁笔挺地跪着，从始至终没有俯下身跪拜。

香燃尽了。

他站起身，返身离开了道观，身后的老道人叹息一声，远远朝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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