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1/2)
前尘
穆玦觉着自己跟陆世廷一起待得久了,好像一些习惯也跟对方变得越来越像。譬如夜里睡觉听到一点动静,就会下意识地警醒。
后背滚烫的体温靠上来,陆世廷身上已经没有药味了,冷涩的香在夏日残余着燥热的夜里愈发摄人心魄。
穆玦放松下来,低喃一声:“……老师回来了,中元节祭祀那天的人手都安排妥当了吗?”
对方的呼吸深深浅浅地洒在他后颈:“嗯。睡吧。”
夜里他又醒了一次。
起来想要喝水,摸索着点了一根蜡烛,火光簇然亮起后,他瞥了一眼身边的陆世廷——他这样的动静,平日里对方应该已经微睁开眸子看向他了。
但今日对方依旧睡得很沉,眉心紧锁着,他看到对方鬓发处有少许汗渍,汗珠一直淌过流畅的下颌线,滑过喉结,洇在了里衣领口晕开一抹深色的痕迹。
“老师?”他轻轻唤了一声。
“梁美人?”
还是没有反应。
陆世廷这副样子,倒像是在做噩梦,被梦魇魇住了。
见惯了血腥杀戮的人也会做噩梦。
穆玦好笑地弯了弯唇,下了床榻准备去倒杯茶,走了两步,又转身回去摇了摇对方的肩,提高了音量——万一对方梦到的是十几年父母弟妹惨死的景象呢?
“陆世廷,陆世廷?醒醒。”
他的手腕蓦地被人死死扣住,旋即对方睁开了凤眼,瞳孔几乎是本能地聚焦成凌厉的凝视,倒映出他的脸后,眸光才一点点缓和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人锢得发白的手腕,大度地没有计较。
“醒了,做噩梦了吗?”
这还真是罕见的事情。
陆世廷松开了他,似乎还没有从那个梦境里醒过神,神色竟然有些复杂凝重。
穆玦擡起手,在对方面前来回晃了晃。
“梦到什么了,梁美人不会是被梦里的鬼怪吓傻了吧?”
陆世廷很慢地擡眼看向他,他歪了歪头,探究地望进对方眼底,一片茶褐色的深潭,似乎比海和渊还要更加深,一眼望进去,什么也看不到。
“……殿下记得自己的生辰吗。”
他的生辰?
“八月初八,老师以前不是给我过过生辰——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夏明跟殿下说的?”
穆玦探手碰了碰对方的额头,并没有高烧。
“我的生辰宫里人都知道,用不着谁跟我说。”
他出生那会儿,他的母妃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他当然也很受皇帝喜爱,得宠的皇子生在什么时候,宫中自然人人皆知。
陆世廷没有再问什么。
他拽了一下对方的衣袖:“你身上都是汗,去洗一下吧,要叫太医来吗?”
对方摇头,起身去隔壁殿室的汤池了。
穆玦喝了一杯水,坐在床沿想了一会儿,思来想去没想明白对方问他的生辰有什么意义。
难道要拿他的生辰用巫蛊之术,扎小人把他咒死?
除非陆世廷是疯了。
他只能把这归结为对方做了个噩梦,乍然醒来脑子还不大清醒……人总有一些触碰到就容易失态的记忆。
他也不怎么愿意回想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经历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觉得有多痛苦,可一回想,就如噬心断骨。
在高烧重病下躺在马车里,被父亲兄弟当做牺牲品,送往寒冷的北狄为质。
夜里做梦,那些他仇恨厌恶的人,他在意爱着的人,都在屏风后面站着,看着他被陆世廷抱在怀里。
去到北狄大营断了药,没有味觉、听觉,借着向北狄士兵讨来的烈酒稀释疼痛。
好不容易熬到了解脱的时候,在临走前还要被陆世廷逼着吃那些药丸,喉咙都被药丸堵着,呼吸一下都是血腥味,一口一口和着血水往外吐,而后在凄清的月光下,死在陌生的北境大漠。
“砰”。
汤池边的酒杯碎在了男人的掌心里。
外面守卫的锦衣卫们听到声响立刻破门进去,看到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他们督主连衣衫都没有褪下,浸在汤池里,手边散落了破碎的瓷片,掌心已经被锋利的碎瓷割出了口子,血顺着手腕滴下来。
锦衣卫们跪倒在地,有些茫然无措。
督主醉酒了?没见过。
这里有刺客伤到了督主?没可能。
“督,督主,可要属下拿些伤药过来?”
督主放开手,掌心的碎瓷片掉落。面容在汤池边腾绕的氤氲雾气中模糊的,看不清晰神情,只听到嗓音有些沉哑。
“不必,你们退下吧。”
梦境里,怀里的青年又瘦又冰,面色惨白,挣扎着不啃吃那些吊命的药,他的手碰到对方的脖颈时,脉搏已经不会跳动了。
再往前,是东厂查到景春园,确认穆玦并不是皇帝的儿子,而是宁安王的遗腹子。
是他将穆玦设计成诱饵,一手把他送上了去北狄为质的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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