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钱（2/2）

话还没说出来几句，人就吓晕了，这可不大行。

陆世廷淡淡道：“先过去看看。”

他们去到皇帝的住所，太医们开了药后已经离开了，穆玦先坐到皇帝的床榻边探了一下对方的脉搏。的确昏迷着，不是装出来的。

“去把那些准备好的纸钱拿过来。”

小太监抱着一团纸钱，穆玦微扬了一下下颌，示意对方把那些纸钱都撒到了皇帝盖着的被褥上面。

纸钱的正面用猪血写了皇帝的名讳，背面写了中元节的日子。

七月十五中元节，距离今日也没有多久了。中元节在民间俗称鬼节，传闻那日连接阴曹地府和阳间人世之间的鬼门会大开，百姓会在那日放河灯祀亡魂，希望逝世的亲人能收到哀思和祭品。

“今夜也没有别的事要处理，我就留在这儿。等父皇醒了，你再过来禀报。”

小太监应了是。

园子还有空置的客房，穆玦过去凑合休息了一会儿。

到夜半，他跟陆世廷挨着睡有些热，迷迷糊糊腾手掀被子的时候，忽地听到隔壁殿室传出一声沙哑惊恐的尖叫声。

心跳一快，胳膊肘就不小心撞到了陆世廷脸颊上。

陆世廷衣衫松散地起身。

“……殿下晚上睡得不满意，也不至于如此。”

他飞速瞥了一眼对方的脸，还成，他打得不重，只有些微的擦红。

“还真当自己是梁美人了？”他轻咳一声，把衣服丢给对方，“快起来，皇帝应该醒了。”

他们走出殿门，小太监刚急匆匆走过来：“六殿下，陆厂督，陛下，陛下刚刚醒来了，已经看到那些纸钱，现在……现在……”

皇帝寝殿的门一推开，纷纷扬扬的纸钱雪花似的扑面而来。

皇帝穿着里衣，披头散发，赤着脚，手里从床榻上捧下一沓沓纸钱往外撒，宛若癫狂。

“朕是皇帝！朕是皇帝！没人能来杀朕，没人能要朕的命！”

“滚开！滚开！从这里滚出去！”

皇帝把纸钱撒出去大半，似乎回想起了深夜长廊上看到的穿着破旧盔甲，脸上布满黄沙和血水，擡着棺材吹奏着丧乐朝他走过来的两列军队，还有棺材里那一声声“皇兄”，蓦地抓住一张纸钱，跌坐在床榻前的地上恸哭起来。

“中元节，中元节朕给你们祭祀，给你们供奉香火，给你们重修陵墓！”

“别来找朕，别来找朕，朕也是听了别人的挑唆，朕也是为了江山为了百姓逼不得已啊……”

穆玦一把抓住了陆世廷的手腕，对方腕上的骨节绷得很紧，隔着衣料似乎都能摸到凸起的青筋。

他压低声音：“现在这样还远远不够，光是我们听到，也远远不够……再等等，再等一等。”

陆世廷很缓地闭了一下眼眸，眼角处隐隐有红血丝爬上来。

他握了握对方的手：“我先过去，你待在这儿。”

他走到皇帝身边，俯下身叫了一声“父皇”。

皇帝听到人声，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双手立刻攀上他的衣袖。

“玦儿，玦儿你来了，玦儿，你看看，你看看这个。”皇帝抓起一张纸钱，指着上面的字，“玦儿你看看这个！纸钱，全是纸钱，有人要杀你父皇！有人要杀你父皇啊！”

穆玦摊开手，放任那张纸钱从他掌心飘落下去，飘落到一旁的烛火上，一下燃成了灰。

他微笑，语气淡淡地：“父皇，哪有什么纸钱？是父皇今晚受了惊吓，太过紧张，产生幻觉了吧？”

“不不不，朕没看错，纸钱，满地都是纸钱！这里，那里，还有那边，全都是！朕一醒来就看到了，那些纸钱就堆在朕的龙床上！”

穆玦把低着头站在边上的小太监叫过来。

“你看到地上有父皇说的纸钱了吗？”

小太监斩钉截铁地回答：“回陛下、六殿下，奴才没有看到。”

他点点头，问皇帝：“要不儿臣再叫几个锦衣卫进来帮父皇看看？”

皇帝连声说“不”。

“太医说了，父皇这都是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

“不，不是幻觉，朕在长廊上也看到他们了，这些纸钱也是他们给的……”

“他们是谁？这是皇家行宫，谁能闯入父皇的寝殿来放纸钱呢？”

皇帝缄默了，闭口不言。

逼问下去说不定会让皇帝起疑。

穆玦站起身：“父皇近日精神越发不好了，还是让太医多来看看吧。父皇好好休息，儿臣先告退了。”

他走到殿外时，皇帝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玦儿！玦儿，你，你这几日帮父皇准备些祭品，快到中元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