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2/2)
古来昏聩的皇帝不少,下遗诏让皇子生殉的,这还是破天荒头一例。
这封诏书如果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的确会是很麻烦的事情。
他半是玩笑地凑到陆世廷耳边:“要是老师没中蛊毒,皇帝这封诏书应该很合老师的意吧。”
陆世廷没答,他也没有追问。
“走吧,现在带着这封血诏去见见父皇。”
御书房的烛火已经熄了,穆玦叩响了殿门。
叩了三声后,里头传出皇帝沙哑不耐的嗓音:“放肆!没看到朕已经歇息了吗?什么事情?!”
一阵死寂的沉默后,皇帝的语气一点点犹疑起来。
“谁?是谁在外面?侍奉的奴才呢?来人!”
没有任何人应答,穆玦静静听着皇帝话音里少许的惶恐,收回了手,轻笑着朗声道。
“父皇,是我。儿臣好几日没来探望父皇了,今日趁着宫宴结束,就来此陪陪父皇。”
“……朕已经睡下了。”
穆玦笑意未减:“不要紧,父皇如果无法起身过来开门,儿臣可以把殿门撞开。”
里面亮起了烛光,皇帝老迈的脚步声渐近,殿门“吱呀”打开后,穆玦在皇帝苍老而防备的浑浊眼瞳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自己在笑,桃花眸的眼尾都是弯起的。
皇帝看到他时表情还算镇定,但是看到他身后跟着钟仁后,面色就有些苍白起来。
“……玦儿来探望朕,怎么把钟爱卿也带来了?”
穆玦缓步走入御书房,平静地锁好殿门。
“父皇问钟大人啊?儿臣在路上偶然遇到钟大人,钟大人就给儿臣看了一样东西,父皇猜儿臣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皇帝正缓缓往书案后的龙椅上坐,闻言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坐在椅子上。
“钟爱卿给玦儿看了什么,朕怎么知道。”
穆玦把那封血诏按在了皇帝面前的桌案上,低笑。
“是吗?可儿臣看,这封卷轴不像是伪造的,上面朱砂掺着血写出来的字,也跟父皇的字迹一模一样啊。钟大人一向是清正廉明的好官,应该不敢做出伪造圣旨这样欺君罔上的事情吧?”
皇帝的面容血色尽褪,哆哆嗦嗦地擡头看向钟仁:“你,你,你……”
钟仁跪下来:“微臣以为,二皇子资质平庸,不堪为一国储君。六殿下刚率军战胜北狄,为大宁立下大功,也不该殉葬而死——请陛下三思,收回旨意。”
皇帝双手揪着血诏,太阳xue边的青筋直跳。
“你……你这是来让朕三思,收回旨意的吗?你是想跟着他们逼宫,逼宫!逼死朕!是弑君!弑君懂吗?!”
穆玦无辜地挑眉:“父皇是不是误会了,儿臣可没有说今日是来逼宫的。”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你的母妃不守妇道和外男私通,你果然也是个低贱的杂种,早知道朕就该在你刚出生就溺死你,连你那个不守妇道的母妃一起杀了——”
皇帝大约是知道血诏的事情败露,他已经无可辩驳,以为能信任托付遗诏的臣子又“背叛”了他,破罐子破摔厉声咒骂道。
“怎么?忍了这些天终于忍不住想要朕的皇位了?想在这里杀了朕夺位?你大逆不道,得位不正,各封地的宗室亲王都可以举兵讨伐你——”
“连史书上也会把你写成逆贼!逆贼!”皇帝梗着脖子,双目赤红,“有本事你就在这里杀了朕……有本事你就……”
穆玦从皇帝手里把那封血诏抽出来,放在烛火上,看着卷轴被火舌吞噬。
明灭的火光映在青年俊秀的脸上,漆眸却一丝光都未照进底。
“血诏已经没了,我怎么得位不正。史书?父皇决定不了史书怎样写,是因为父皇无能。我能让史书写尽我的功绩,是我的本事。”
皇帝脸上的怒火随着他一字一句轻飘飘的话,添上了恐惧。
“来人——”皇帝扯着嗓子,“来人救驾——来人——”
穆玦碰了碰自己的耳垂:“虽然父皇从小就把我丢在偏殿自生自灭,虽然想让我殉葬,想溺死我,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还是要谢谢父皇。”
“父皇让陆厂督做我的老师,实在是英明的决定。现在外面都是东厂的人,父皇再叫上一万遍,也不会有人进来护驾。”
皇帝的目光急邃地在他们几人的脸上跳动,斑白的头发在枯瘦的脸上乱糟糟的,只有身上明黄色的里衣昭示着他还是个皇帝。
穆玦往前走了一步。
皇帝一点点后缩。
他走到龙椅跟前时,才看到皇帝眼里竟然惊惧得有了眼泪。
“别……别杀朕,别杀朕。”
皇帝从龙椅上跌下来,一路爬着,爬到了陆世廷脚边。
“别杀朕,朕还不够听你的话吗?朝政全部都交给你了。穆玦,穆玦他野心太大,你要是扶他做皇帝,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咬你一口!还是朕,还是朕做皇帝最好,对不对,对不对?”
陆世廷:你求错人了,我现在只能听老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