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1/2）

史书

皇帝要秘密托付血诏，遣退了御书房里一应伺候的宫人。

穆玦和陆世廷就站在御书房外面的长廊上，被遣退的宫人跑到他们跟前，恭敬地禀报。

“陛下和钟大人已经在御书房里了，里面没有留下任何人伺候。”

穆玦擡手示意对方退下，侧脸看向陆世廷。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钟大人拿到血诏出来吧。”

已经快要入夏，夜风也带上了一股燥热，长廊两边都是修剪过的草木，虫鸣声不断，空中飞舞的小飞虫也一直在他眼前晃悠。

穆玦自觉自己的血应该很招蚊虫喜欢。

以前住在偏殿，床榻都没有帘帐的时候，他每个夏夜手上腿上都会被蚊虫叮咬得面目全非。

现下长廊上的蚊子也没有放过他，他身上的衣袍不好下手，就全叮在了他的脖颈上。

不出几刻，青年白皙的脖颈上就肿起了几个小红点，红点边的皮肤也迅速染上了绯色。

他用袖子驱赶着蚊虫，边仰起脸问陆世廷。

“我脖子上被咬得严重吗？”

陆世廷垂眸扫过他的侧颈，从袖子里取了一块帕子往他后颈上一罩：“殿下应该也带了帕子，自己遮一遮。”

两块帕子围住脖子，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几乎没什么能让蚊虫下手的地方了。

穆玦舒了口气，忍着没有伸手去抓脖子上被叮出的小红点。

“……皇帝怎么磨磨蹭蹭的。”

“这样的大事，皇帝自然要多嘱咐几句。”

御书房里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只能继续在这儿等。

“梁美人。”

陆世廷低声：“殿下慎言。”

穆玦笑了一下：“周围全是东厂的人，这样叫一叫也没有什么——我刚才突然想起了一点儿小时候的事情。”

看久了这里的景物，脑海里骤然就有了零星的片段。

陆世廷应该在听，他继续说下去。

“大概是两三岁的时候的事情吧，反正我那时候应该被母妃抱着来这里，还没有去偏殿。夏明跟我说大部分人都不记得三岁前的事情，所以我也不知道那个场面是真的回忆，还是我幻想出来的东西。”

“不过我从来没有过关于父亲的记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是我的父亲吗？把年幼的孩子丢在偏殿不管死活，送我去安喜宫，也是为了他自己的长生。”

还有前世毫不犹豫地牺牲他，让他去北狄做质子。

“这样也算是父亲的话，是不是未免可笑了一些？所以刚才老师问我会不会难过，我一点儿都没有感觉。”

御书房的庭院里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穆玦止了话音，漆黑的桃花眼径直望过去。

钟仁已经从御书房里出来了，很快走到他面前，从怀里取出了一封明黄色的卷轴递给他。

“六殿下，这就是陛下今晚给臣的东西。”

穆玦握住卷轴的一端，卷轴很快垂直地摊了开来。

上面用血写的字迹已经有些发暗了，他一字字默念下去。

皇帝立了二皇子做太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太子和九皇子都死了，二皇子就算做是长子，也算是名正言顺。

他对二皇子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对方寡言少语，软弱好色，一向避让着太子和九皇子，办过的差事没一件办得好的，府里倒是养了最多的姬妾，还因为在太子的丧期时偷偷在府里饮酒寻欢，被御史台狠狠参过。

这封血诏写完了立太子的事，后面还有约莫一半的篇幅。

后面的字不大像是血的颜色了。

他低头轻嗅了一下。

是朱砂。

或许是指尖弄出的血写着写着干涸了，皇帝又嫌再弄开一个口子，让伤口在卷轴上摩擦着写字太疼，后面就用了朱砂笔。

他弯唇冷笑。

用朱砂笔写的是有关于他的处置，一堆道家典籍里玄而又玄的语句后，后头写了——“朕若无福得享长生，令六皇子玦殉葬。”

“殉葬”两个字笔锋都在抖，可见写的时候皇帝的心情应该很激动。

好一个殉葬。

青年眸里化不开的墨色蓦地坠入了星点，漆色搅动后，竟然染上了笑。

他看完了血诏，递给陆世廷，语气意兴阑珊：“老师也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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