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言（2/2）

进到正厅，宾客落座，排好的歌舞笙乐起奏。

穆玦支着下颌，懒洋洋看着自请上台献舞抚琴的贵女们表演，还有的展示了几副精巧的绣品，珍贵的古筝玉笛，送给他的，他无一例外照单全收。

夏明随侍在一旁，给他添了一杯酒，小声问：“殿下……殿下是喜欢那个大理寺少卿的女儿吗？”

他擡眸：“为什么这么问？”

“殿下今日跟每个人都说了不少话，可跟何姑娘说话时神情最认真。”

穆玦回忆了一下：“是吗？那是因为她提到了我母妃。而且……她来赴宴应该不是奔着想和我联姻来的。”

那位何姑娘言行谈吐心有沟壑，不像是困于深闺的女子，跟他说那些话与其说是对方对他有好感，不如说是爱屋及乌，因为欣赏他母妃的曲谱，所以和他说了几句话。

夏明茫然：“是……是这样吗？”

“是这样，你殿下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我母妃以前来景春园避暑的事情，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那时候奴才还没跟着丽妃娘娘呢，只听说过，丽妃娘娘在景春园避暑时生下了殿下，又住了好几个月调养身子，然后才回了宫中。”

宴上有姑娘们在，宴席散的时辰早了一些，穆玦滴水不漏地和几个上前来试探的官员闲叙道别，在湖边站了一会儿吹着风，散身上的酒气。

春色葱郁，园子里栽种的花草树木错落有致，新叶都是苍翠的，人群在这样的春意中衣衫鲜亮，好像点缀在其中的花儿。

他轻轻扯了一下领口，眼里映着盎然，眼瞳深处，盎然走马观花般褪去，剩下的还是北境大漠的硝烟风沙。

湖对面的景致忽地黯淡了一些，他眯起桃花眼，一眼抓住了绯衣玉冠的男子。

对方走路的姿态再随性，身上积年累月的冷冽煞气也冲淡不了，逆着人群走过来，就好像温顺的羊群里入了一只野兽。

他擡起一只手，冲着陆世廷招了招。

“老师，这里！”

对方走过来，在他身边站定。

“殿下不回宫跟皇帝和丽妃说说今日踏春宴的事？”

“明日去说也来得及，皇帝和我母妃这个时辰应该已经休息了。”

皇帝现在对他提防戒备了，他和谁成婚在皇帝看来都是夺权的昭示；母妃的病症还没有好，大概是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

这样想想，真要是婚姻大事，也没人来跟他商议商议。

他瞥向陆世廷：“今日宴席上的事情，跟在我身边的暗卫应该也都跟老师说了吧，老师不如现在帮我一起看看，哪家姑娘好？”

陆世廷顺着他的目光，淡淡看向远处欢声笑语的人群：“我觉得哪家姑娘好，殿下会替我向皇帝求娶么。”

穆玦脸上的笑敛了：“你不准娶妻——不止娶妻，纳妾，养外室，逛青楼，都不许。”

他想了想，为自己下意识开口的话找了个解释。

“我嫌脏。”

陆世廷低笑起来：“好，那来看看殿下未来的王妃，殿下看中了哪个？”

对方俯身，靠近了他的侧颈：“大理寺少卿何大人家的女儿？”

穆玦还没说话，对方已经注视着他的眼眸，沉声续道。

“看来不是。听说宴席上还有给殿下献舞的，弹琴的，赠绣品的……哪一个？”

对方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提起的世家贵女都是一只只待宰的羊羔。

他正声问：“难不成我看上哪个，老师就想杀了哪个？”

他有些无法把那个在京城郊外的庄子里收留被抄家的孤儿的人，和眼前的陆世廷联系到一起。

“在老师眼里，一个人该不该杀，是看他有没有阻你的路吗？”

可这不是在北境为了战胜北狄，愿意以身涉险的梁晏会做出来的事情。

脱口而出的话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刚才说的……”

不是真的这样想。

“殿下刚才说的，是殿下心里的真话。”

陆世廷勾着唇笑看着他，穆玦恍惚了一瞬，对方这笑很肆意，那副寒玉般的面容，原来可以这样沾满烟火气。

但对方的语气很冷。

“在殿下心里，梁晏也不该和恶事做尽的东厂厂督扯上关系。殿下平日里要是拿我当北武侯世子看，那大可不必，北武侯世子梁晏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