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饮(1/2)
同饮
北风疾劲,祠堂外列满了边关将士,肃穆地举着长矛和刀剑,大宁的军旗猎猎,军旗上的虎似乎能翺到天际。
胡老将军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低声提醒:“六殿下?”
穆玦走进了祠堂,撩开衣袍在蒲垫上跪下,恭敬地俯身上了第一柱香。
身后的将军们看到他跪下,神色微凛,军阵整齐划一地跟着跪地,行了军礼。
穆玦起身后,又问胡老将军要了一柱香,再次跪下祭拜。
胡老将军有些不解:“六殿下屈膝祭拜,已是大礼,为何——”
穆玦没有答。
刚才他是替梁晏祭奠的。现在是他自己祭拜。
他退出祠堂,胡老将军和几位副将才依次进去,穆玦等到仪式结束,问孟丰年。
“陆厂督在哪?”
“陆厂督应该还在军营,没有离开吧?”
穆玦望向离开祠堂的石路:“是吗……你跟胡老将军他们说一声,就说我晚一些回军营,不必让亲兵跟着我。这附近有没有山,从山顶往下望能看到祠堂的?”
祠堂建在关内,还算安全,孟丰年拱手应声:“是,殿下——在那座山上就可以看到祠堂。”
穆玦骑马沿着石路疾驰,上了山后找了一会儿,北境干旱,终年少雨,山上的草木稀疏,他很快找到了可以望见祠堂全貌的地方。
但这儿也没有人,他仔细地找了地面上的痕迹,没有马蹄印或者脚印,更没有纸钱焚烧后留下的灰烬。
他好像猜错了,陆世廷并没有到这里来。
青年呼出一口气,牵着马下山,回营路上路过街边的一家茶楼,他眼尖地望见茶楼边上栓着的马,立刻勒了缰绳。
“公子,喝茶还是喝酒?”
穆玦要了一碗粗茶,走进去。
他没有认错外头栓的那匹马,陆世廷坐在窗边的桌案上,一身没有任何纹样图案修饰的玄衣,身边也没有跟便服的锦衣卫。
北境民风淳朴,没有京城那么多的礼节仪态,这里的百姓喝茶喝酒都用碗,几乎见不到杯子。
他看到陆世廷面前放着一坛酒,对方端着陶碗,坐姿随性,不像是掌着朝政的东厂权宦,倒像是寻常来这儿喝酒取乐。
只是那张脸太打眼了,茶铺里喝茶歇脚的,外头过路的年轻姑娘,不少都在悄悄打量他。
穆玦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我在外面看到老师的战马了。”
他拿过一旁的空碗,倒了半碗酒,一口喝得多了,辛辣的酒气几乎冲得他咳嗽出来,青年紧闭着眼,红了一点眼尾,把那口烈酒咽了下去。
“……老师怎么在这儿喝酒?不是说军规甚严,要是醉了,是要挨军棍的吗?”
陆世廷微眯着凤眼,修长的指端起碗一饮而尽,仿佛咽了一碗清水,只有喉结滚动了一下,酒气分毫没有浸入他的眉宇。
“殿下看得出臣喝酒了吗?”
穆玦摇了摇头。
“祭奠宁安王和北武侯的仪式应该早就结束了,殿下去了哪儿,为何这么晚才从祠堂那边回来。”
这条街道是回军营必经的路。
穆玦顺着陆世廷的视线看向自己的皂靴,鞋底上沾了一些草叶。
他如实说,只隐去了原因:“祭奠过之后,我去了祠堂附近的山上。”
“山上?”
“嗯。因为我想见老师,我以为老师会在那座山上,看着祠堂外祭奠的仪式。”
陆世廷清冷的瞳色里洇开了一层层暗澜。
“臣为何要去。”
指尖扣在陶碗的边沿,手背上能看到微凸起的骨节。
穆玦清楚自己是不该这么回答的,这样说,很容易叫陆世廷起疑。
他还是说了下去:“我觉得,老师是想去祭奠的,只是……只是因为身份,不便过去。”
他说的身份,是梁晏的身份。
但在别人听来,应该是宦官的身份。
阉人不准进祠堂不准入祖坟,是大宁的惯例。
陆世廷勾了勾唇,那笑没有多少温度,也没有多少笑意。
穆玦实在不大想喝这种酒,于他有些太烈了,不是不喜欢,只是怕喝醉。
他在今日喝醉了回军营,胡老将军知道只怕要气得吹胡子瞪眼。
青年又倒了半碗,擡眸对上陆世廷的凤眼:“我想找老师喝酒,要是醉了,就麻烦老师帮我遮掩吧。”
他找了个借口。
“今天祭奠,我看到祠堂里的牌位,有些难过。不知道这次和北狄打仗,又要死多少将士。”
这里是一半的实话,还有一半他不能说,他只是想陪不能入祠堂祭拜父母的梁晏喝酒。
陆世廷没有拦他,他便靠在椅背上,仰起脖颈,把半碗酒灌进了喉咙。
青年呛出了眼泪,他捧着碗缓了一下。
陆世廷喝着酒,偏头望着窗外,街上有一队骑兵策马过去,边关的百姓习惯了见到巡逻的士兵,仍旧各自吆喝叫卖,或是匆匆赶路。
“那日殿下和臣一起去边关外的村落,在赏月色的时候殿下说,比起京城更喜欢留在北境。”
穆玦小口啜着酒,闻言怔了片刻。
“……是。”他笑了一下,“难不成老师打算帮我向父皇上奏,以后能把我的封地放在北境?”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