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1/2）

月下

穆玦歪了歪头，目光流连在陆世廷右眼上的疤痕处，那是自眉骨往下划过去的，在夜色里，在一旁火把猎猎的火焰中，并不看得很清晰。

“老师不是也看到了吗？”青年桃花眼弯着坦荡的弧度，细长的脖颈在光下莹润，“那个人的脸又尖又长，颧骨都凹下去了，和九弟太不像。”

“不像？”

穆玦顶着对方似乎能穿透过去的眼神，肯定地回答。

“不像！”

陆世廷牵着他手腕的掌心松了一些：“好。”

北狄大军鞭挞了尸体，发现大宁的边关还是紧闭着城门，城墙上巡逻站岗的士兵不见一丝乱象，没能找到什么机会，暂时撤军回营了。

骑兵后撤时马蹄扬起沙尘漫天，几乎遮了月。

陆世廷往城墙下走，穆玦跟上去。

“老师要去哪儿？”

胡老将军和其他副将去商讨守城的布置，却没叫上陆世廷，可见并不打算让对方参与太重要的决策。

好在陆世廷似乎也没有在意这件事。对方如果想的话，应该有无数种法子逼着胡老将军听他的。

“去城外巡逻。”

穆玦愣了片刻：“去城外巡逻？”

陆世廷翻身上了战马，有人递给他一副弓和一筒羽箭，玄衣银弓，在月下像一个虚幻的影子。

“北狄人时常会派小股军队去城关外的村落劫掠。他们这次突然攻城没能取得成效，后续还会有其他动作，如果能抓到几个北狄兵，或许可以问出一些情报。”

穆玦也拉过一匹战马的缰绳。

“那我也一起去。”

“城外不比这里。”

他笑：“我知道，但不是有老师在吗。”

他们从边侧的城门出了城，穆玦和陆世廷一样换上了寻常的墨色衣袍，把所有能看出他身份的东西都取了下来。

他们策马在荒漠里。

“老师。”青年的嗓音被北境的风吹得有些支离，“你说……胡老将军知道你带我出城巡逻，会不会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陆世廷扭头看他，穆玦看到对方眼底有笑意。

“殿下怎么不在胡老将军面前说这话。”

“那我哪敢。”

月色铺绘下的大漠，比他预想中要明亮。

“我们现在是去哪个方向？”

“村落大都在东南侧，我们去那边。”

“一夜能到吗？”

“两三个时辰就可以。”

如果要在黎明前到的话，那时间还算宽裕。

他们上了一个沙丘，穆玦头一次看到这么大而近的月亮，苍冷的漆白色，外圈又好像泛着盈盈的幽蓝，就在沙丘上方，比荒漠尽头那些黑黢黢的山峦的轮廓要近得多，仿佛一伸手就可以够到。

青年漆色的眼瞳被月色盛满了。

他不自觉放松了缰绳，马匹慢下来。

“……真好看。”

陆世廷勒停了马。

“那就在这里看一会儿，时辰还早。”

穆玦跟着他一起下了马，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沙石，发现没有预想中那么冰冷，于是席地躺下，一只手枕在脑后。

“北境的月亮真好看，我在京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夜色。”

陆世廷坐在他身侧，微仰起头：“殿下喜欢北境？”

“喜欢啊。如果北境没有战事，那就好了。没有战事，就可以在这里看到驼队在运送货物，还能看到百姓们燃起篝火，围聚在一起烤肉赏月。”

“军中的士兵告诉殿下的？”

“嗯，是孟丰年告诉我的——就是我挑的一个亲兵。

穆玦把目光从月亮上挪开，看向陆世廷的侧脸。

一时没有分辨出，到底是月色好看，还是对方的脸更俊美。

“比起京城，我还是更喜欢这里。京城虽然繁华，处处亭台楼阁，不过酒太甜了，不如北境的烈酒。”

陆世廷轻笑了一声：“殿下太容易醉酒了，还要喝烈酒。”

“那怎么了……我也说不清，反正，我就是喜欢北境。”穆玦扯了扯陆世廷的袖子，“老师呢，老师更喜欢京城，还是喜欢这里？”

陆世廷长久地遥望着月亮，疏冷的凤眼融着清晖，穆玦看着他的侧脸，没来由的，感觉对方滚烫的体温好像突然抽离了，变得跟那轮月亮一样孤独、遥远。

梁晏会喜欢北境吗？侯府世子从小跟着父母在这里生活，应该是喜欢的。

可他的父母也死在这里。

“北境苦寒，比不上京城繁华。”

穆玦干涩地呼出一口气，才语气如常地说：“老师不像是会留恋京城富贵的人。”

陆世廷微微侧了身子，扭头看向他。

“臣不像是会留恋京城富贵的人？殿下这话被朝臣们听到，他们该笑了。”

“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要是老师留恋那些金银钱财，怎么在京城一栋自己的私宅也没有，天天住东厂里。东厂的卧房我又不是没去过，里面除了书，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

“再者说，增兵来北境这么烧钱的事情老师都做了，要是不出兵，省下的钱能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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