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2/2）

穆玦叫住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是不是北狄攻城了？”

那个少年长相还稚嫩，表情和语气都很老练：“是，将军已经在城关迎敌了——我们也得赶紧送火油和箭支过去。”

穆玦看到后面一辆辆木车上装的木桶和箭支，帮着推上了车。

“走！”

北境的昼夜温度变换极大，夜里即便穿着棉衣风都是刺骨的。

但越靠近边关城墙，被火焰烧得扭曲的空气就越热。

耳边都是士兵的呼喊声和投石砸在城门，巨石从城墙上砸落混合在一起的巨响。

穆玦一路推着车，耳畔嗡鸣。

“六殿下，六殿下！”孟丰年跟在他身边，给他递了两个布团子，大声吼着才能听清楚声音，“殿下把东西塞耳朵里，不然耳朵可能会流血！”

穆玦按他说的做了，冲击耳膜的声音好受了一些。

“殿下还是回营吧！城墙那边太危险，陆厂督吩咐过，不让殿下过去的！”

“轰！”

一颗染着火的投石在距离他们不过数十尺的地方坠落，火浪迎风扑过来，有人吼。

“别让火碰到油桶！”

推着车的人齐力护着车后退，穆玦被火和烟迷得眼睛刺疼，眼睁睁看着不远处几个跑动的士兵被那颗投石砸到，在火光里尖叫挣扎，迅速没了声。

孟丰年拉着他：“殿下回去吧！回去！”

边关的城墙分内外城，高约三十尺，四隅有角楼，城墙中段每隔一段就有箭楼、敌楼，城门内有宽阔的马道可以从城下直达城墙顶部。

他们已经到了马道上，从这里向上望，从边关外北狄大军中投掷过来的投石，箭雨在火红的天幕中黑压压的，城楼顶上大片士兵架着盾牌抵挡，弓弩手从盾牌的间隙里射箭下去回击。

有人前一秒还在朝着伙伴大喊后退，后一秒就被飞射过来的羽箭扎穿了喉咙。

有人举着盾牌，脸上被烟熏得漆黑，混着血，一颗投石砸在盾牌上，他吐了口血，继续用肩抵着盾牌扛。

有人挥刀和通过攻城梯爬上来的北狄士兵拼杀，身上中刀了，依旧发了疯一般冲下下一个北狄人。

火光、硝烟、惨叫、鲜血。

比修罗地狱还要可怖，仿佛再上前一步，就要陷入这片血域里。

穆玦漆黑的眼瞳映着这副景象，沸腾的血液涌过一片沁骨的寒意。

有一瞬，他的腿好像被钉在原地，无法再往前迈一步了。

孟丰年把他往后拽：“六殿下回去吧！殿下担心战事，属下可以留在这儿——”

眼前的火焰小了一些，推车的士兵们一齐喊着，用劲把送来的火油和箭支顺着马道往城墙顶上推。

“……殿下愿意去边境吗，敢上战场吗，若是北狄攻城，会不会想逃？”

脑海里的声音响了一遍，如同雪山上寺里的鸣钟一般，震得几乎冻僵的血液重新奔流起来，穆玦刹那回过神。

“十五六的少年都上了战场，我有什么不能去？”

他低下头，把车推上了城墙顶。

到这里才能够看清楚，边关外的荒漠里入目所及俱是北狄的骑兵队伍，狼旗猎猎，巨大的投石车随着火把燃起火球，滚滚而来。

他来不及反应，先抽出了剑，拉开一个受了伤的士兵，顶上了那处缺口。

还好，他不是没有杀过人。

一个北狄兵嘴里叼着弯刀从梯子上爬上来，嘴里呜呜丫丫叫着北狄话，挥刀朝着他劈砍。

穆玦擡起剑挡了一下，一旁受伤的士兵迅速拾起地上的箭支，捅穿了那个北狄兵的胸口，一脚将人踹了下去。

血溅了满脸。

底下的北狄兵还是如蝗虫似的前赴后继。

“火油来了！火油来了！用火油烧——一个个接过去倒，倒下去！”

穆玦转身去接装着火油的木桶，一双双出血、皲裂、黝黑的手把木桶递到他手里。

一车的火油从城墙上倒下去，一点火，整面墙一霎被火海覆盖。

热度炙烤上来，脸上、手上沾的血都干了，黏着眼睛快睁不开。

北狄兵们在火海中惨叫，连带攻城梯一起如折翼的鹫一样自高空掉落下去。

暂时没有北狄兵能攀过火海，他们赢得了短暂休息的间隙。

将士们默契地，有条不紊地补充自己的箭支和替换手里卷刃的刀。

穆玦从地上一个大宁士兵的尸体手里抽出长弓，搭上了羽箭。

玦崽他怕，但是他不会逃。陆你好好想想狗皇帝会有这么好的崽吗你想想你想想啊（扭曲）（爬行）（咆哮）（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