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2/2）

穆玦安慰了自己，翻开下一页话本子，准备说下去时，忽地看到母妃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院子。

母妃很少对什么事情产生明显的兴趣，除了那把几乎不离手的梳子。

他顺着母妃的目光望过去，陆世廷正走在院子的长廊上，对方今晚进宫是去皇帝那儿拿密旨，穿的还是绯红的官袍，墨发规矩地束着玉冠，在长廊顶上挂着的灯笼的昏黄烛火下，俊美的面容融融地晕开了一片光。

或许是安喜宫外有锦衣卫来传信，所以陆世廷要出去一会儿，又或者是东厂出了什么急事，对方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他的母妃因为疯症长居宫里，偶尔出去散心也是在偏僻的地方，在他记忆中，母妃是没有见过陆世廷的。

可母妃现在的神情，讶异、惊喜、疑惑……

这副表情，他几乎要以为母妃是不是把陆世廷认成了自己的儿子。

“母妃，母妃？您在看什么呢？”

他拉住母妃的手，试探着。

“您认识那个人吗？”

他的母妃忽然从床榻上掀开了被子，急匆匆地穿鞋，看起来是想出去，嘴里念念有词。

“梁夫人，梁夫人……梁夫人来了，我要去问问，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梁夫人？

穆玦头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宫里的娘娘好像没有姓梁的，外面大臣的妻子更不可能进宫拜见一个有疯症的宫妃，而且母妃每日遇到什么人，夏明都会跟他汇报，他并不记得有“梁夫人”这号人物。

穆玦慌忙搀扶住母妃的手臂：“母妃，母妃，外面哪有梁夫人？”

外头分明只有陆世廷一个人。

陆世廷长得好看，但并不是那种男生女相的好看，不至于被认成女子。

“母妃，梁夫人是谁？外面风大，又冷，母妃要不在这里等着，我去把那位梁夫人请进来。”

母妃听到这些话，穿鞋的动作不再那么急切，擡起头，手指着外头陆世廷的背影。

“那个就是梁夫人。”

穆玦歪头，他不曾在安喜宫害过人，更没有杀过无辜的女子，母妃应当不至于看到什么不干净东西。

“母妃……那是个男人。”

是宦官，但也是男人。

他的母妃坚持：“那个就是梁夫人。”

穆玦：“……”

他试图问得更清楚些：“梁夫人是谁的夫人？我不曾见过，第一次见人家去请人来母妃这儿，总要有个更正式的称呼吧？”

他母妃催促着推他去请人，语气肯定地说。

“梁夫人是侯爷的夫人，侯爷的夫人。”

侯爷的夫人。

冬日夜里的冷风顺着窗子缝隙涌进来，穆玦半蹲着身子扶着母妃，身上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冻住了。

他深吸着气，不自觉攥紧了指尖：“母妃是说，那个侯爷姓梁吗？”

他的母妃点头，眼见着陆世廷走出了安喜宫，看不到人影了，母妃急了。

“快去呀，快去呀！”

大宁这一朝只有一个侯爷姓梁，而且侯府十多年前就已经倾覆，满门死尽，连个继承爵位的人也没有。

是北武侯梁千峰，曾经驻守边关的宁安王的副将，在宁安王遇刺死后接任了边境大军，但几年后行军时遇到北狄埋伏，也埋尸沙场。

北武侯只娶了一个夫人，有两儿一女，夫人是巾帼英雄，一直跟着丈夫随军，几个孩子年岁不大，也跟着父母在军中长大。可惜那次遇伏，无一生还。

他的母妃以前是个歌女，怎么会见过北武侯的夫人？

又怎么会对着陆世廷叫出“梁夫人”来？

是陆世廷的眉眼五官和梁夫人有相似的地方吗？

穆玦听着自己心脏撞击着胸腔的声音，耳膜都连带着震动起来，他低声安抚母妃：“梁夫人今天有急事，等下次再让她来见母妃，好不好？”

他的母妃初时不肯，挣扎了一会儿想要出去追赶陆世廷，他劝了好一会人才把人哄住，安静下来。

“今天的事情，母妃不要跟别人说，连夏明也不要说。”穆玦抿唇，“这是个秘密，母妃明白吗？”

母妃很认真地冲他应声：“知道，梁夫人是军中的人，军中的事情不能说。”

穆玦笑了一下，叫两个服侍的宫女进来侍奉母妃洗漱休息。

他关上殿门，青年的唇角的笑消失了，眸里乌色凝沉。

夏明：“殿下怎么了——刚刚陆厂督接到了一封奏报要回东厂，让奴才跟殿下说一声，殿下？”

陆厂督还没怀疑玦崽身份，玦崽都要把陆厂督的身世查出来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