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寸（2/2）

三日后，皇帝下了明旨，送九皇子去北狄为质。

九皇子被禁足在宫里，由锦衣卫日夜看守，启程那日手脚栓了镣铐，被押上了马车。

皇后因为此事一病不起，支持九皇子的大臣们隐约听闻过青枫楼里九皇子和北狄小汗王的轶事，也不敢随意上奏折劝诫皇帝。

一个皇子没了颜面，就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穆玦站在高楼上，目送九皇子上马车启程。城楼上的风疾劲，青年衣襟边大氅的绒毛蹭过脸颊，依旧没能让他的面容多几分血色。

车队驶远了，送行的人也都散去。

“殿下喜欢待在这里？”

穆玦回过神，看到陆世廷也在看远处只剩下渺小黑点的车队。

“……这是老师想做的事情吗？”

陆世廷垂眸，嗓音低沉：“这是陛下想做的事情。”

送九皇子去北狄为质，确实是皇帝想做的，因为皇帝怕起战事，怕打败仗，怕北狄的铁蹄踏进京城，怕死。

“殿下不忍心看到九皇子去北狄？”

就是九皇子的脑袋被拧下来当蹴鞠踢，他都不会不忍心。只是上辈子的他，要是看到如今这一幕会觉得痛快。但现在的他看到这一幕，痛快已经是不值一提的情绪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灭了北狄？”

送九皇子为质是皇帝想做的事情，那么陆世廷想做的事情呢？

前世他在北狄军营，有大宁将士夜袭，看当时北狄大军被杀得丢盔弃甲的样子，大宁应该是胜了。

皇帝主和，太子主和，能命令一支军队夜袭北狄的只有东厂。

陆世廷是不愿意和的。

那么至少在这一点上，他和陆世廷还能并行一段路。

“殿下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城楼上已没有其他人了，驻守的士兵离他们很远，一队巡逻的禁军也刚从他们身后走过去。

穆玦伸出手，陆世廷把他罩进了怀里，狼崽子嗓音轻轻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到我刚遇到老师的时候还有些害怕，不敢向老师讨要东西。但渐渐的相处久了，我试着开口，想要吃食、想出宫去玩，老师都答应了我。于是我会得寸进尺，想要老师更久地陪在我身边。”

“我看到九弟去北狄为质，就想到北狄会不会也越来越贪得无厌，肖想他们不该想的事情……万一他们觉得大宁怕了他们，还是出兵攻打，边境会死很多人吧？”

他说完，感觉到陆世廷的掌心放到了他的发尾，缓缓抚了几下。

“那殿下愿意去边境吗？”

穆玦克制住了自己呼吸的变化，擡眼去看陆世廷。

陆世廷望着他续道：“殿下愿意去边境吗，敢上战场吗，若是北狄攻城，会不会想逃？”

狼崽子埋下脸，没有作声。

今日不是晴天，稀薄的阳光被掠过的云层遮掩，陆世廷的凤眸也一点点覆盖上了暗色。

狼崽子抱着他，依恋的，又坚定的。

“……如果我去边境，上战场，可以鼓舞士气的话，我愿意去的。”

“老师想我去吗，会陪我吗……还是像父皇一样，觉得现在不能和北狄打仗？”

朝野上下没有人知道东厂对于北狄的态度。

也没有人敢在东厂厂督面前提及战事——涉及兵权的事情，在这样并不算海清河晏的一朝显然是个禁忌。

狼崽子没有等到回答，好像有些急了，纤密的睫毛轻扇着：“……老师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跟我生气吧。”

“没有。”

“臣会陪殿下去，去北境边关。”

狼崽子惊喜：“真的？什么时候？”

“还要过一段时间，殿下现在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陛下。”

“好！”狼崽子点点头，“老师和我一起去北境的话，在军营里我就不会好几日都见不到老师了。”

陆世廷唇角好像有一丝笑意：“这算是殿下得寸进尺么？”

狼崽子四下张望了一下，忽地仰起脸在陆世廷的喉结处轻轻碰了一下。

亲完以后立刻转身跑开，眉眼粲然。

“老师不喜欢的话，就别让我得寸进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