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1/2)
桃花
四书五经还没学明白的六殿下要和这次春闱担任主考和同考官的大儒们一起出卷了。
这次科考皇帝选出来的考官虽然官阶不是很高,但都是没有站队过皇子的大臣,其中几个是寒门出身,颇有贤名。
前世陆世廷权倾朝野后,颁布圣旨不过是盖个玺印的事情,朝堂上几乎无人敢违逆。
当时的礼部尚书钟仁无法容忍宦官当政,上表怒斥陆世廷,被贬谪到了南边的荒凉州县,依旧将地方治理得很好。
现在钟仁还是礼部的一个侍郎,担任主考。
刚过了午时,六殿下犯春困,坐在梨花木椅上支着下颌打瞌睡,时不时打起一会儿精神,眯着眸子瞥一眼不远处正讨论出题的大臣们。
会试分为三场,一共考九天。
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第二场试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内选答一道;第三场试经史策五道。①
穆玦很清楚皇帝把这次春闱交给他,其实就是让他来当一个吉祥物,没指望他真的做出什么实事——真要是做了,恐怕皇帝还会怀疑他是不是也对储位有意思。
有这些学富五车实打实科考考上来的大臣们在出题,他没有必要去凑这个热闹,安安静静地旁听就好了。
还能听到不少朝堂上的政事。
譬如北疆的边防、川蜀的水利、南方出海的商税……
出题的考官们自然都觉得自己想出来的题目最好。
各自旁征博引地说服着同僚。
穆玦阖着眼,努力把他们说的话都记到脑子里。
他对朝堂上的事情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陆世廷明面上对他不错,但是涉及朝堂的事情从不曾让他知道,东厂重要的奏报也不会放到他能看到的地方。
正好对方现在政事繁忙,经常抽不出时间教他,皇帝提过让他去文华殿和其他皇子们一起读书,过几天应该就能过去了。
“六殿下,六殿下?”
有声音在窗外低声叫他。
穆玦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望过去,是曹毅站在窗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殿下累了吧?属下也不爱听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曹毅挤了挤眼睛,把食盒盖子掀开,里面是一碗牛乳,“里面多加了蜂蜜,殿下爱喝的。”
穆玦悄悄把食盒从窗子缝隙拿过来,不小心让食盒边缘撞了一下窗沿。
“砰”的一声响后,几个大臣们注意到了他这里的响动,看了过来。
曹毅赶紧收敛起笑:“几位大人,在下是锦衣卫千户曹毅,奉督主的令来给六殿下送点心的。东西送到了就不叨扰了。”
穆玦跟着点头:“对,是这样。”
几个大臣本来还因为六殿下没有因为皇帝把这次春闱交给他,就什么事情都来横插一脚,觉得他有点自知之明,现在看到这一幕,连连在心里摇头。
和东厂的爪牙厮混在一起的皇子,能有什么出息?
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连心术也不正。
穆玦借着低头喝牛乳的动作垂下眼睫,悄悄观察着几个大臣的反应。
有无动于衷的,有不悦地别开脸的,也有好奇观望的。
钟仁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留着胡须,皮肤偏黑,长相端正严肃,正皱着眉看他。
“六殿下,臣等拟了几个题目,殿下可要一阅?”
穆玦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接过写着几道题目的纸,草草扫了一眼后,直接去看策论的题目。
钟仁例行公事:“六殿下觉得哪道更好?”
穆玦擡眸,少年眼瞳漆黑,懒洋洋地拢着午后浅金色的暖阳疏影。
状似随手一指。
“我看关于北狄的这道就很不错。”
到了散值的时辰,大臣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回府,穆玦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边上放了一碗喝干净了的牛乳。
钟仁和几个同僚关上殿门。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会想到让六殿下——”
“嘘,慎言。宫里这么多锦衣卫在值守,你还敢说这话?也不怕传到陆厂督耳朵里。”
有人叹了一声。
“可你们看六殿下,我们出题,他就在椅子上睡觉,这这这……我大宁何曾有过这样的事?”
“还是钟大人耐心,记得给六殿下看看那些题,我看六殿下睡得昏天黑地,都不好意思叫他。”
几个同僚小声笑了一阵:“钟大人?”
钟仁摇头:“六殿下最后选的那道策论,不也是我们议定准备选的吗?”
同僚们面面相觑。
“那是六殿下随口说的吧。”
“是啊,我瞧着也是。”
“钟大人平时忙于公务,没听说吧?六殿下一直没去文华殿和其他皇子们一起读书,近几个月才开蒙呢,也不知道四书五经读全了没有。”
“我家夫人今日生辰,还在府里等我回去。”钟仁停住脚步笑了笑,“就不与几位大人一起走了。”
穆玦去了东厂一趟。
走到厂狱的铁门外面,看到曹毅嘴里叼着一根草,正和几个看守的锦衣卫说笑。
他招了招手:“曹千户!陆厂督呢?”
“哟,六殿下来了——督主在厂狱里审讯犯人呢,一时半刻估计出不来,殿下有事找督主?属下可以代为转告。”
穆玦快步走过去:“事倒是没有什么事情……”
少年俊秀的眉宇间蒙着一层淡淡的阴翳。
“殿下今天心情不好?”
“……今天不是出会试的考题吗?我太困了,东厂送来的牛乳又很好喝,我喝完以后没忍住睡了一会儿,之后那几个大臣看我的表情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曹毅看着面前语气委屈,好像耳朵、尾巴都耷拉了下来的小狼崽子,迟疑着要不要把狼崽子送去给督主。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还是得督主来!
“殿下不用放在心上……不就是出几道题吗?”
曹毅拍了拍六殿下的肩,搜罗了一下脑子里有关那几个考官的八卦。
“有时候书读多了,也不见得人就好。我悄悄跟殿下说,殿下可不能传出去啊!”
“当然!你悄悄跟我说,我不告诉别人。”
曹毅:“譬如说王翰林,他当年就一穷小子,要不是糟糠妻一直拿嫁妆补贴他,他连进京赶考的钱都没有。现在明面上倒是很敬重妻子,说是绝不纳妾,得了一个好名声——结果呢,外面其实养了三房外室!”
穆玦“哇”了一声。
这种假仁假义的人,谁敢重用谁倒霉,下一个下一个。
“再说陈翰林,他为官倒是挺廉明的,不过养儿子不行,独子整个就是一二世祖,在京城没少惹事,再不管教好,以后一准被儿子连累。”
这个听起来还有救。
“还有张大人,他……”
曹毅一口气把想起来的八卦都说了,口干舌燥地喝了口茶。
穆玦:“这些都是锦衣卫们打探到的八卦?”
“怎么能是八卦呢……是打探到的情报,情报,这些督主都是知道的!”
那他就放心了,锦衣卫们打探到的情报会送去陆世廷手里的,肯定都是真消息。
穆玦心满意足:“这么听完,我觉得好受多了。”
“是吧……好多官就是道貌岸然,实际上自己也没多干净,相比之下还是咱们殿下好。”
读书不好怎么了?殿下习武就很有天赋,还刻苦。
而且乖巧懂事,他要是以后有儿子,也想要六殿下这样的。
“殿下还有事要见督主吗?想见的话,属下带您进厂狱……不过里面血腥气重,殿下要是害怕可以蒙着眼进去。”
“不用了,我等明天再来。”
“那属下送殿下回宫。”
穆玦跟着曹毅往外面走:“曹千户。”
“啊?”
“你跟了我老师这么久,知不知道关于陆厂督的八卦,比如在哪养了几房外室——”
曹毅目瞪口呆,连连摆手。
“殿下您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督主他还真没这样的事。”
“督主每日不是在吃饭睡觉,就是在处理公务。以前督主还没当上厂督的时候,也有过宫女喜欢督主的。”
宫里很多太监和宫女都会结为对食。督主那张脸在,哪怕是个阉人,自然也少不了有宫女春心萌动。
“不过一个都没成。还有个小宫女试图打探督主的喜好,找他的家人投其所好,结果不但没能成……还意外死了。”
至于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
但依曹毅对他们督主的了解,多半是督主把人弄死的。
“所以说,属下觉得督主就不好女色——自然!也不好男色!”
穆玦坐上了马车:“曹千户不用送了,夏明陪我回去就行。”
“殿下记得啊!可千万别把今天属下跟您说八卦的事情告诉督主,不然督主又要责骂属下胡言乱语带坏殿下了。”
穆玦轻笑,答应了:“好。”
有人查过陆世廷的喜好和家人,但被杀了,说明对方的身世一定有问题。
陆世廷到底是谁?
宁愿做阉人进宫,到底是为着什么仇怨呢。
他隐隐直觉,如果他能查清楚陆世廷的身世,或许就能抓住对方的软肋。
春闱将近,京城来了很多外地的举人,各个酒楼、茶馆、书店的生意也比往日热闹了不少。
穆玦安静地做一个透明人,跟着担任考官的大臣们,除了朝堂政务,还听到了不少有关今年科考的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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