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1/2)
考官
穆玦醒来的时候是夏明在边上侍奉。
大梦一场,他乍一看到床榻的帘帐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夏明喜极:“殿下终于醒了!”
喉咙很渴,穆玦擡眸,示意他想喝水。
一杯温水润了嗓子:“我睡了几天?”
“殿下已经昏迷三天半了!那日刺客闯入行宫放火刺杀,陆……陆厂督把殿下救回来的时候殿下背后好深一处箭伤,身上、头发还都是湿的,当夜就发烧了。”
他说自己怎么昏睡的时候噩梦接连,原来是高烧。
夏明事无巨细:“殿下还不知道陆秉笔晋为掌印,提督东厂的事情吧?”
穆玦不动声色地摇头。
“我们现在还在行宫吗?”
“殿下您伤重,禁不起马车奔波,自然还在行宫。好好的一座宫殿,一场大火快烧毁了……就剩下几个没有被波及的殿室了。”
“陛下先带着娘娘、皇子公主们回了京城,不过把大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调过来给殿下诊治,还命陆厂督安排锦衣卫护卫殿下安全。”
穆玦用左手撑着床垫坐起来,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肩。
“殿下可别乱动,万一伤口又崩了就不好了。”
他扯了一下里衣,露出大半肩膀,肩膀上裹着厚厚一层纱布。
“是不是快到午时了?”
刚醒来的时候没感觉,现在说了几句话他才觉得饥肠辘辘。
“是,殿下饿了吧?奴才给您去端肉粥来,还有您的伤口也该换药了。”
几刻后,穆玦一边笨拙地用左手舀着粥吃,一边时不时瞥一眼绷带拆开后换药的伤口。
因为要把箭头从血肉里取出来,伤口附近还割开了一点口子,现在已经用针缝好了。
少年的肤色很白,羊脂玉一样的皮肤上落了一条蜈蚣似得缝得歪七扭八的伤口,有些突兀怵目。
还很丑。
穆玦嫌弃:“粥有点淡了……还有这伤口,是哪个太医给我缝的?”
“殿下您重伤未愈,又这么多天没吃过什么东西,得吃点清淡的,否则肠胃受不了。”
夏明犹豫着。
“至于伤口……不是太医缝的,是陆厂督给您缝的。”
陆世廷啊。
他好像是记得在山林里,对方带着火把找到了他,好像当场给他处理了伤口。
当时连麻沸散都没有,疼得他一直在心底骂人。
“……要是陆厂督是个姑娘家,他做针线活肯定很丑。”
夏明瞪大了眼,“嗤”一声笑了出来:“殿下您这话可不能出去乱说!”
他把总管太监身死,兵部尚书孔德芳被捕,东厂正在大肆搜捕户、工、兵部的官员的事情说了。
“听说现在京城里只要一提‘东厂’,能把夜半啼哭的小儿吓得不敢再哭。西市砍下来的人头要堆成山了。”
穆玦把一碗粥喝完了,觉得没饱。
“那些官员触犯国法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会有人头落地的一天。”
又添了半碗粥,吃完后太医过来把脉,看他精神不错,重新定了药方。
皇子不能一直住在行宫,再休养几天他就得回京城了。
“我昏迷这些天,除了太医还有谁来过,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陛下还有几位皇子公主都来探望过,倒也没说什么。”
一场大火,还有闯到皇帝寝殿的刺客,皇帝当时自个儿大概都没能完全缓过来,魂不附体的,说了几句让太医好好医治之类的就走了。
几个皇子各怀鬼胎,也都是客套虚伪的问候。
“不过殿下您有一天病糊涂了,给您喂药都喂不进去,太医差点要向陛下讨个小宫女来,用嘴含着药喂你……”
懒懒散散地坐在床榻上的少年“唰”地坐直了。
漆黑的桃花眼划过几丝惊慌。
“宫女给我喂药?!”
他擡起手抹了一把唇瓣。
“真的喂了?用嘴巴含着药喂的?!”
那他岂不是不干净了……而且这样的话这个宫女他必须收了,这不是平白耽误一个清白姑娘?
夏明看穆玦急得差点要掀开被子下床,赶紧拦住。
“哪儿能呢哪儿能呢,最后没找宫女给您喂药!那天陆厂督听说殿下吃不进去药,特意赶过来了一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殿下很快就把药给喝了。”
穆玦长舒了一口气,慢吞吞坐了回去。
“下次说话不准只说一半了,尤其是这么要紧的事情!”
夏明笑嘻嘻地:“是是是殿下,其实殿下也不小了,其他皇子在您这个年纪,房里都收了通房,至少也有宫女——”
“我不要。”穆玦正色,“你看宫里那么多娘娘,有几个真的过得舒心,你再看看我母妃。”
“殿下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嗯,那样最好了。”
“可那样恐怕不好绵延子嗣……”
穆玦不以为意:“有了子嗣日后给我烧香,是能让我从棺材里再爬出来吗?”
夏明惊了,他只听说过多子多福,还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那自然是不能的……”
“不说这个了——你刚才说我喝不下药,陆厂督来了用了什么法子?”
“奴才当时守在屏风外,床榻边只有太医和陆厂督在,奴才也不清楚。”
穆玦按着眉心回忆了一下。
昏迷时那些噩梦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但他还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过有人在跟他说话。
殿外传来看守的锦衣卫们行礼的声音,殿门推开后,穆玦透过屏风看到了一身绯色的衣袍。
“六殿下醒了。”
陆世廷的眼底有几根红血丝,看来这些天为了两桩大案没怎么休息过,细看能瞥见很淡的倦色。
身上的衣袍挟了一片朦胧的烟雨,衣摆的红色好像要滴下来。
穆玦调整了一个乖巧的神色。
“早上刚醒。”他不等陆世廷问,自己先说,“我的伤已经好多了,太医来看过,开了新的药方,说再休养三四天就可以启程回京,老师不必担心。”
陆世廷眼尾的冷锐被房间里温暖的炭盆烤得稍缓。
“嗯。”
曹毅跟在陆世廷身后:“殿下可算是醒了,那日在山林里差点把属下吓死——可惜刺杀殿下的那两个刺客抓到时服毒了,锦衣卫们只来得及把他们万箭穿心,没能活捉回来让殿下出气。”
小狼崽子似乎想到了那些不好的回忆,肩膀微微哆嗦了一下,缩进了被子里。
陆世廷:“殿下可知道那两个刺客是谁派来的?”
穆玦摇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
每个皇子乃至他们背后支持的势力都有可能派人来杀他。
“我不知道山林里那两个刺客是谁派来的,但我跑到竹文院前面,有杀手说他们是奉三哥的命令来杀我。”
假扮三皇子派去的杀手的锦衣卫们在曹毅后面,心虚低头。
“我被三哥派来的杀手追着重新回了竹文院里,又来了两个蒙面的刺客,可能是来行宫放火的?两拨人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
“我再跑去竹文院后门,出去不久就有人对着我射弩箭……”
小狼崽子的眉眼耷拉下来,越说越委屈。
“我是不是命里带刺客?”
曹毅赶忙连声安慰,什么“殿下洪福齐天”这类吉祥话倒豆子地说。
陆世廷沉默了一会儿:“殿下安然无恙就好。”
“老师把我救回来以后,我老做噩梦。有个梦特别奇怪,我梦到老师跟我说如果不好好喝药,就把我的下颌骨掰脱臼,强灌进去……”
曹毅干咳了几声。
“哪,哪有这样的事。”
锦衣卫们帮腔:“对对对,哪有这样的事情,殿下一定是高烧烧糊涂了,做的噩梦。”
小狼崽子纤密的睫毛眨巴着望向陆世廷。
陆世廷端瓷杯喝茶的手指顿了一下,茶褐色的眼眸微敛,嗓音淡淡。
“嗯,没有这样的事。”
“我就说是噩梦嘛。”小狼崽子倾身凑上前,“我听说老师现在是掌印了,还是东厂厂督,应该很忙吧?”
虽说在这之前,对方手里已经收拢了大部分东厂的势力,不过现在名正言顺了,肯定会有更多事情要做。
还有总管太监留下的余党,也要全部清除掉。
曹毅:“督主最近在查案子,今日才得空来看殿下,六殿下醒了我们也能安心。”
又休息了三日,第四日早晨,陪他在行宫养病的宫人们收拾好了行李装上马车,在数十个锦衣卫的护送下启程回京。
马车驶入京城,看守城门的士兵看到皇子的腰牌很轻易就放他们进去了,但能明显觉察到城中的氛围与去春狩前已然完全不同。
茶楼、饭馆、戏台那些容易聚集大量贵公子哥儿的地方很多都早早歇业。
怕哪个公子哥上一秒还是少爷,下一秒就成了参与大案的嫌犯被东厂的人带走,到时店里难免会发生骚乱恐慌,生意就要砸了。
路过一个挺气派的宅子前,夏明掀开帘子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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