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2/2)
“六殿下,您看,这原本就是兵部尚书孔家的宅子。”
现在已经贴上了封条,里面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为奴的为奴,家产全部查封,什么都不剩了。
他回到宫里,先去御书房给皇帝请了个安。
皇帝先是关心了他几句,而后旁敲侧击地开始问这段时间有没有梦到仙人跟他说了什么。
穆玦心知皇帝经历了行宫这次大火和刺杀,对死亡的恐惧肯定又深了一层。
单是看御书房外面加了一倍的守卫,就能窥见一斑。
“儿臣正想和父皇说,儿臣已经在梦里看完仙人给的书了,等伤好以后,就给父皇炼制延年益寿的仙药。”
皇帝大喜:“当真?玦儿到时有什么需要的,都跟朕说,也可以问陆厂臣,叫东厂的人帮你准备。”
穆玦应了是。
在安喜宫悠哉地养了大半个月,他肩上的箭伤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痕。
皇帝把宫里的炼丹房拨给了他用,还让他随意挑选道士给他打下手。
穆玦挑了两个道童,又找了几个太医,给他们写了一副方子。
他跟皇帝说的那些都是胡诌的。
这副方子也是一个很平常的,用一些常见的药材熬制的补方。
吃了不见得有用,反正不会出事。
道童们看不懂,太医们也没看出这方子怎么就成了延年益寿的仙丹配方。
仙风道骨的六殿下高深莫测:“最主要的不是药材,而是丹药炼成以后,仙人会给这些丹药附上仙气。你们想啊,延年益寿的仙丹用的药材当然在仙界才有,凡间哪里找得到?”
道童悟了,太医半信半疑,不过这方子的确是补方,就默认了。
道童和太医们帮他炼丹,穆玦照常跟着陆世廷读书习武,偶尔也会去东厂晃悠。
两桩大案子都交给了东厂侦办,而不是邢部,皇帝对谁更信任已经显而易见了。
现在就连皇子们也不得不放下从小对太监们的轻视,要筹划如何才能拉拢东厂,起码不能交恶。
太子下了朝,望着往安喜宫方向走的陆厂督——他已经寻了好几次设宴的由头,邀请陆世廷赴宴,想趁机试探一下对方到底支持的是哪个皇子,但都被对方以“公务繁忙”的理由推拒了。
“太子殿下。”身边的幕僚低声,“陆世廷到底是个阉人,一朝得了权爬到了高位,就不记得自己是个奴才了。”
太子没否认,笑意和煦地换了话题。
“你知道这几日六弟在给父皇炼制仙药吗?”
幕僚神情更加鄙夷:“歪门邪道。”
“依孤看,六弟还是有些运气在身上。谁又能想到陆世廷竟然能拿到东厂,父皇还给了他这么大权力,不经衙门审查,就能随意缉拿臣民。”
“厂臣可是在两个月前就在教六弟读书了,你说有一层师徒的关系在,六弟做事是不是比孤方便多了?”
幕僚:“太子殿下是担心六皇子……六皇子一个歌姬生的庶子,既没母族支持,又没有上朝听政替陛下办过事,怎么能跟太子殿下相比?”
穆玦在宫里的藏书阁上打瞌睡。
他发现藏书阁里有个供人休息的里间,不仅有桌椅,还有一个小榻可以午睡。
最主要的是到了三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藏书阁的温度刚好合宜,他就找了这个借口,每天来藏书阁翻找有关宁安王的书册。
他把宁安王和几个副将的情报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里面有姓陆的。
当然姓可以改,但这里的书记录的事情都太简略了,很难看出什么痕迹。
宁安王被行刺薨逝后,副将北武侯梁千峰接管了边境大军,又守了北疆四年平安,但在一次行军路上中了北狄人的埋伏,力竭战死。
一同被埋葬在荒漠黄沙里的还有几个将军和五千兵马,以及北武侯的妻儿。
再之后边疆的统帅又数次更换,战力大不如前了,以前北狄人只敢在荒年的冬天出兵在北境劫掠百姓,这几年却隐隐显露出想要入主中原的野心。
“六殿下,六殿下——”
穆玦伸手捞开了面上盖着的书册,躺在榻上睡眼惺忪地扭头。
夏明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殿下可不能再睡了,午睡久了容易头疼,晚上也会睡不着——刚刚曹千户送来了牛乳,说是殿下爱喝的。”
少年本来已经懒洋洋地准备重新阖上眼,听到有牛乳喝又精神地坐了起来。
“曹千户还说,今天陆厂督来安喜宫找过殿下,听说殿下来了这里,又走了……”
穆玦品咂着牛乳的香甜味,眉眼舒展开了漂亮的弧度:“陆厂督有要紧事的话会说的。”
没说,说明大概率只是想来看看他的功课。
“这几日再不好好休息一下,过段时间想休息也没机会了。”
夏明好奇:“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我没记错的话,今年会开春闱……算算时间,就是这个月了。”
“春闱?”夏明更茫然,“春闱和殿下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殿下打算去科考?!”
哪有皇子去科考的。
更何况就他们六殿下这个学业……
穆玦从夏明为难的神情中看出了他想说的话,不禁笑道。
“我怎么可能去科考……去当考官还差不多。”
后面半句话说得很轻。
大宁的律例,三年一次春闱,会试的考官里要有一个皇子。
夏明也跟着他压低了声音,只是语气还是难以置信的。
“六殿下不是在跟奴才说笑吧?!”
虽说殿下读书学东西快,私下偷偷看了不少书,但做春闱考官的哪个不是当世大儒,不惑之年都算是年轻的了。
殿下这个学识,去做考官也太勉强了一点。
穆玦挑眉:“你是不是觉得皇帝要派皇子当会试考官,也会选太子或者年长的几个皇子?”
夏明点点头:“不是奴才觉得殿下不行,实在是……”
“我明白。其实我做考官也的确是捡漏……等等看吧,过几天皇帝应该就会下旨意了。”
东宫。
太子手里把玩着一枚五子棋,面前棋盘上的棋子却已经乱作了一团。
幕僚们站在底下低着头,等待着太子发话。
“孤有想过父皇担心东宫势大,会把这次春闱交给二弟或者四弟。二弟四弟虽说功课平平,但好歹也是正经在文华殿读出来的,可——”
幕僚:“臣等也百思不得其解,陛下怎么会把春闱交给六皇子,六皇子他十四才启蒙,让他去当考官,能看懂考生们写的文章吗?怕是字都认不全吧!”
底下顿时一片附和声。
“是啊是啊,六殿下才疏学浅,怎么能当这个考官。”
“我等必须上折子请陛下三思。”
“若不是陆厂督请旨推荐六殿下,怕是陛下也想不到让六皇子做这个春闱考官……”
太子拍了拍桌面:“够了。”
他温润的面容神色有些阴沉:“怕是三弟外祖家的事情,让父皇对我们每个皇子都不放心了。”
兵部尚书贪墨军械,差点让三皇子死在猎场。
在皇帝眼里,难保其他皇子的母族不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这次是皇子伤一条腿,下次万一轮到皇帝了呢?
“春闱考官会与这次的考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皇帝不想再壮大我们几个皇子母族的势力了。”
每次春闱的考生里都有世家大族,朝臣官宦家的子弟。
太子咬牙。
“父皇怎么就没想到,六弟虽然没有母族,但他有东厂!就因为陆世廷是阉人,父皇就对他如此放心。”
陆世廷那双凤眼冷冰冰的,绯色袍子把脸衬得像块白玉,不论是哪个皇子的势力,只要牵涉到案子里,都一个不落地把名字递到皇帝面前。
东厂杀的人多了,陆世廷身上好像也随时染着血腥气,看着叫人发寒。
幕僚们只能劝慰:“太子殿下,事已至此……陛下若是为了提防皇子们趁这次春闱笼络世家,怕是不会轻易更改旨意。”
这回就当是便宜六皇子了吧。
说不准六皇子学识粗陋,会在担任春闱考官时做错事出丑呢?
穆玦受宠若惊地接下圣旨,在传旨的太监面前表演了一套惶恐、紧张、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春闱的事情,把人送走后,很快嘱咐夏明。
“一会儿陆厂督肯定会过来。”
夏明了然:“奴才明白,奴才会顺着殿下的话说,绝对不会叫人看出异样,请殿下放心。”
穆玦点头,把圣旨折了一下抓在手里。
“走吧,去东厂。”
少年在路上小跑,夏明在后头追,一路上宫人们一边行礼,一边向少年的背影投出微讶的目光。
他们跑到御花园,拐过一座假山,穆玦眼尖地瞥到远处有一队锦衣卫过来——是经常跟在陆世廷身边的熟面孔。
他立刻加快了步伐,小狼崽子像阵风似的,身上的衣摆猎猎作响,玉佩叮当,一头撞在了谁的手臂上。
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们一叠声。
“六殿下没事吧?”
“殿下撞疼了吗?”
“殿下跑得也太急了,当心些。”
穆玦擡起头,撞到的人滚烫的掌心已替他揉了两下额头。
他掀起眼皮,看到陆世廷俊美的脸,对方正挑眉看他。
小狼崽子把圣旨举起来,可怜巴巴。
“老师,父皇突然下了道旨意,要让四书五经还没学明白的我去当春闱考官了!”
锦衣卫:我们是专业的 我们不会笑 除非忍不住 噗嗤
玦崽:东厂团宠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