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2/2)
他们走出了竹文院,火势蔓延得很快,今夜风很大,加上周边都是易燃的草木,很难把火扑灭。
穆玦还在观察火势,衣袖忽然被夏明用力拽了一下,他回头看见夏明惨白惊惧的脸。
有两个穿着夜行服的男子从竹文院边上的山林间出来,手里的长剑指向了他。
重生一世,他的运气还是有点背。
刺客不待在皇帝那边,竟然跑来了竹文院。
他摸到了袖子里的匕首,轻轻推了夏明一把:“跑,去找禁军和锦衣卫来。”
他这一个多月跟着陆世廷学了一些防身的技巧,应该能撑一段时间,但绝对分不出精力再照顾夏明。
夏明也知道自己不会武留下只会拖累,立刻撒开腿往远处跑去。
刺客没理会夏明,穆玦抽出了匕首,脊背紧绷。
“……我和两位好像没什么恩怨吧?”
他一步步往身后的竹文院退,拖延着时间。
“行宫里到处都是守卫,很快就会有人来的。你们知道东厂的厂狱有多少刑罚吗?”
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想和这个两个刺客打,刀剑无眼,他习武的时间太短了,并不自信自己一定不会受伤。
竹文院里的环境他相对熟悉一点,跑起来也更轻车熟路。
“六殿下和我们自然没有恩怨,但三殿下断腿的事情,您这么快就忘了吗?”
三皇子?
三皇子从他这里偷了剑,以至于被猛虎咬断了一条腿,恨到派出刺客来杀他倒也合情合理。
不过点火和刺杀皇帝的肯定不是同一批刺客。
少年乌黑的鬓发已被汗渍浸湿,一边后退,一边时不时微微偏头查看身后的地形。
有些奇怪,如果是三皇子派来的刺客应该会直接对他动手,而不是在这里跟他废话。
毕竟谁都知道他和东厂关系匪浅,拖延下去很有可能会被赶来的锦衣卫抓住。
这两个刺客虽然一直拿剑指着他,但迟迟没有挥剑的意思。
少年低下头眨了眨眼,轻而易举挤出了少许水汽,堆积在眼角像是泪点。
“三哥断腿跟我有什么关系?”
“六殿下真会说笑,若不是殿下那把残次的刀,三殿下怎会断腿?”
穆玦心跳漏了一拍。
他已退到了寝殿的正门前,两个刺客不再说话,手中的剑迅速向他刺过来。
穆玦擡起匕首挡了一下,顺带踢开了殿门,剑刃碰撞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
抵挡了一下后,他趁着刺客收剑挥下一招的间隙,立刻转身朝着寝殿里跑去,边跑边把周围的烛台、桌椅、屏风全部推倒,阻拦刺客的追杀。
“三哥断了腿是不是也伤了脑子?那又不是我的刀!”
这两个刺客真是三皇子派来的也好,是有人假扮故意试探他的也好,反正他咬死不认,对方也找不到证据证明三皇子断腿跟他有关系。
只要再撑一段时间,夏明就会找到人来救他了。
少年灵活地在寝殿里东躲西藏,刺客没有烛火照明,加上地上全是倒下的烛台和桌椅,行动受限,一下子被拉开了一段距离。
寝殿的后门出去可以通往山上,也就是温泉池子。
那个温泉池子不小,周边草木茂盛,很适合躲藏。
“你们别追了!陆秉笔和曹千户很快会来救我的,被他们抓到你们就完了——三哥断了腿他要算账去找那只老虎啊,找我算怎么回事?”
两个刺客正要开口,寝殿的窗子突然“哗啦”一下被破开了,从窗户里翻进来另两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
那两个蒙面人好像受伤了,一手提刀,一手捂着手臂、腰腹上的伤口。
穆玦愣了片刻。
怎么还有同伙?
自称是三皇子派来的那两个刺客也愣了:陆秉笔让他们假扮刺客诈三皇子,也没说还有后招啊?
受伤的蒙面人呆了一瞬,操着一口南方方言,指着穆玦说。
“这个肯定是狗皇帝的子侄,宰了他!!!”
“还有这两个,是皇子的侍卫?也宰了!!!”
穆玦反应过来——这两个蒙面人是今晚纵火刺杀皇帝的刺客。
那正好。
少年毫不犹豫地朝着寝殿后门跑,任凭留在寝殿里的四个人厮杀起来。
跑出寝殿后门,外面的夜空已经被火光照映得亮如白昼,看火势已经从行宫的建筑蔓延到了周边的山林,隐隐有朝这边波及的趋势。
寝殿里的人还在打斗,一时半会应该顾不上他。
穆玦分辨了一下方向,他记得走到温泉池子边上还有一条石子路,那条路虽然绕了一些,但也可以直接通往竹文院外。
他顺着台阶去找温泉,在两边的树木枝桠被风吹拂得“沙沙”作响间,他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弓弦拉开的声响。
少年下意识停住脚步蹲下身,下一瞬一根羽箭就从他头顶几寸的距离飞过,割下了一缕墨发。
又来了两个黑衣刺客,只不过这一回一出手就是杀招。
永干宫。
数十名锦衣卫正和院子里的蒙面人缠斗。
火焰已经充斥了外墙,宫人们哆哆嗦嗦地拿着水桶、木盆救火。
浓烟弥漫,火海的热度已经将空气中所有的凉意和水分蒸腾干净,入目所及都是扭曲的情景,如同厉鬼张开了血盆大口,包裹了一片厮杀和哀嚎声。
陆世廷踏进了院子里,手中的腰带剑的剑槽上汩汩往剑尖上流淌着鲜红的血。
这都是效忠总管太监的人的血。
一场大火,光怪陆离,混乱不堪,足以掩盖许多痕迹。
血一路滴着绽开,直到永干宫的台阶上。
血腥味在火海的热浪中翻腾上来。
陆世廷玉色的脸上沾了凝结的血渍,茶色疏离的眼瞳清晰地倒映出狰狞的火光,也映出台阶上苍老的,狼狈的总管太监。
对方是习过武的,只是晚年在宫廷里享受惯了干儿子们伺候,朝臣们恭维,身手已经生疏许多。
在刺客们的袭击下,身上带了几道刀伤。
不致命,只是失血多,叫太医过来能治好。
总管太监嘴里冒着血沫子,干瘦的手揪住了陆世廷的衣摆。
“救……救……救我……”
总管太监的手在陆世廷衣袍上留下了一个血印子。
“太医……药……”
陆世廷俯下身,他的周围都是东厂的亲信,所有人都木着脸,冷眼看着总管太监嘶哑的乞求。
总管太监似乎从他们的表情里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从获救的惊喜,变成了轻微的恐惧。
“你,你……想干什么,我是,我是你——”
陆世廷伸手把总管太监从台阶上搀扶着坐起来,薄唇勾起笑。
“干爹?”
总管太监看到他的笑,就像看到了皮笑肉不笑的邪祟。
“你……你八岁进宫……我认你做干儿子,我,我待你不薄!”
“的确待我不薄,认我的第一天,就命我去当皇帝的药童,放血给皇帝炼丹。”
陆世廷嗓音低沉,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轻笑着续道。
“不过我杀你当然不是因为这件事。”
总管太监的神情全然变为了恐惧。
“你不就是想要我的位子吗……我让给你……我跟陛下说我去守皇陵——”
“来不及了。”
陆世廷随手从地上捡了把刺客掉落的刀,一刀刺进了总管太监的腹部。
一旁的亲信迅速用手死死捂住了总管太监的嘴,防止他叫出声。
捂了几秒后,总管太监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手无力地垂下——他叫不出声音来了。
陆世廷示意东厂的亲信们退开。
“进寝殿看看陛下如何了。”
“是!”
总管太监嘴唇翕动,有出气没进气,喉咙里的血沫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咕噜声。
陆世廷抽出了刀,一字一句。
“还记得在北疆,你拿着圣旨,下令埋尸的时候,我就躲在尸堆里,身上压着我的母亲和弟弟妹妹的尸首。”
总管太监面色剧变,瞳孔放大,死命盯着他,似乎在透过他的容貌分辨。
“你,你,你是,你还活着——”
又是一刀,这一刀直接刺进了总管太监的心脏。
血溅出来,对方瘫在地上,身上的体温迅速消逝。
发黑的血液淌过台阶,渗入院子里的土地,像是在为地底下的魂灵赎罪。
陆世廷站起身,将总管太监的尸体踹下了台阶,脸上全是被溅上的血污。
有亲信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看到那双狭长凤眸里未收敛的戾气和残酷,背后一下子出了一层冷汗,慌忙挪开视线。
“总管公公为护圣驾,死在刺客手里。”
东厂的人纷纷低头。
陆世廷没有擦拭脸上的血,径直走进了皇帝的寝殿。
皇帝正躲在寝殿最深处床榻的角落,手里拿着一把剑,肩膀哆嗦。
畏畏缩缩,看起来就像个胆怯懦弱的老人,一点也不像个皇帝。
“陛下。”
陆世廷呼吸了一口气,周身的血液凉下来。
眸里的火焰重新封在了深寒的冰层
“陛下,永干宫刺客已经全部伏法。臣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两个锦衣卫过去,拿着龙袍和倒了热水的杯盏走到床榻边服侍皇帝更衣起身。
皇帝穿上龙袍,喝了热水,看着簇拥着的锦衣卫,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平日里的龙威。
“永干宫的刺客都抓住了?那其他殿室的呢?朕的嫔妃和皇子们那儿呢?”
“娘娘们和皇子们都安然无恙。”
皇帝松了口气,正想再说什么,外头曹毅急匆匆地赶过来。
“陛下!秉笔……”
陆世廷眯了眯眸子:“怎么了?”
曹毅耳语:“六殿下那边遇到了真刺客——属下不熟悉地形,跟丢了!”
穆玦:家人们谁懂啊,我是什么易吸引刺客的体质吗?!
陆世廷:曹毅,让你看个小狼崽子都能看丢,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
曹毅: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