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杀(1/2)
一杀
刀刃不见了,刀鞘还留着。
曹毅很自责:“还有人偷窃偷到六殿下头上了?!”
偏偏巡逻的锦衣卫没人注意到那匹拴在外面的马马背上还放着刀。
穆玦:“没事,是我自己昨晚回来忘记把刀拿回营帐,不用查了,那刀也没有特殊记号,都是军器局敕造的。”
对方把刀鞘留下,就是因为刀鞘容易追查,而刀刃都是一个形制。
“六殿下若是想要好刀,东厂的兵器库里也有不少,殿下和陆秉笔说一声,等春狩结束回京城了,属下带殿下去挑。”
穆玦乖巧地笑着应了“好”。
上午所有队伍和昨天一样各自进山林狩猎,下午皇帝却把人都召集到了大帐前的草地上。
周围的帐篷清出来了,用坚实的木料围了一个场地,场地中央放着一个蒙着黑布的铁笼子,里面隐隐传出什么猛兽的低吼声。
皇帝:“这是今晨禁军们献上来的,用陷阱活捉的一只猛虎。”
黑布拉开,铁笼里一头身长十余尺,吊睛白额老虎正烦躁地在笼子里打转,耳朵低伏,琥珀色的虎眼泛着嗜血的兽性,利齿龇开,时不时撞一下铁笼的边缘,发出震耳的响声。
在木桩后面观望的不少人都下意识退了几步,面露惧色。
皇帝:“朕看到这头老虎,就想起先帝还在的时候,带着朕和几个兄弟也来这里狩猎,当时在山林里遇到了一只猛虎。”
“十几个禁军上前也没能将猛虎拦住,还是先帝和朕的皇弟——宁安王一起把那头老虎制服了。”
皇帝面上划过几丝怀念回忆的神色。
“一转眼呐,朕的头发也开始白了,宁安王为朕戍守北疆……十余年前却死在了北狄的刺客手里。”
几个皇子连忙上前劝慰。
大臣们感叹:“陛下和宁安王真是兄弟情深,宁安王薨逝十余年,陛下仍时常记着念着,可惜……”
皇帝摆摆手。
“朕老了,现在总也忍不住想起这些故人旧事——不提了不提了。朕看昨日不少儿郎们很是英武,猎得不少猎物,不知今日可有勇士敢上前制服这头猛虎?”
“手刃此虎者,朕重重有赏!”
四周一下子沉寂下来,不少人面面相觑,但无人开口应声。
虽然皇帝没说不许骑马用弓弩——但那可是只成年的猛虎,要是一击不中可能就会被猛虎扑倒,葬身虎腹。
能参加春狩的哪个不是世家贵胄,锦衣玉食长大的,谁也不舍得冒这样的风险。
穆玦事不关己地站在陆世廷身边。
制服猛虎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就算皇帝要指名,也绝对不会点到他。
锦衣卫和禁军们已经抽出刀剑把守住了木桩周围,防止一会儿有人上前制服猛虎,猛虎出笼扑出来伤到其他贵人。
陆世廷也拿着长弓,穆玦看到他如玉的手手背上青筋微凸,似乎是很用力地握紧了弓。
但没有拿羽箭,并不是打算射虎。
俊美的脸面无表情,只有薄唇下压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
穆玦很少能看出陆世廷的情绪,这一刻即便分辨不清,也能隐约看到对方冰冷面具上少许的裂痕。
是因为什么?
他扫视过在场的人,人太多了,有些微小的细节又转瞬即逝,他没能看出什么端倪。
片刻后,陆世廷的手重新放松下来,茶褐色凤眸深处的波澜也消逝不见了。
一片寂静中,三皇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父皇,不如由儿臣和几个兄弟一起上前制服这头猛虎吧,正好父皇也能考教考教儿臣的骑射功夫,我等兄弟齐心,定能手刃猛虎!”
几个皇子都去,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在场的人没人敢不拼尽全力搭救。
皇帝也被说动了:“三皇子提议不错,那就这样吧。”
过了十岁的皇子都在侍从的服侍下穿上盔甲,拿好刀兵弓箭,挑选骏马准备进入木桩围好的场地。
三皇子骑在高头大马上,腰间的佩刀刀鞘镶着金,布满了华丽的珠宝。
“兄弟们都换好盔甲了,怎么六弟还没有好?”
少年穿着银白的轻铠,身形还是单薄,在几个锦衣卫的搀扶下上马,踩了几次马镫都没能跃上马背。
“哦——是三哥的不是,三哥险些忘了,六弟还不会骑马,这若是进去猎虎,只怕……”
没有皇子想在这么多重臣世家面前出丑,纵使心里十万个不情愿,每个皇子都努力在马背上昂首挺胸,做出云淡风轻,仿佛一刀就能把猛虎斩于马下的姿态。
除了穆玦。
他早就不知道面子是个什么东西了。
少年眼尾因为紧张泛起薄红,抖着手求助地看向陆世廷,再看向远处坐着的皇帝。
“父皇……儿臣还没学会骑马。”
周围的大臣们低下头,遮掩着脸上的轻蔑。
江南低贱的歌女生的,靠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得宠的皇子,果然上不得台面。
穆玦都看见了。
但那些人畏惧他的身份,不敢在他面前直接表露,那就够了。
陆世廷擡眸示意锦衣卫们不用再扶着穆玦上马,朝皇帝行礼:“臣教导六殿下不力,请陛下责罚。”
皇帝不甚在意:“无妨,玦儿身子弱,去猎虎朕也放心不下,就留下看着吧——学学你皇兄皇弟们的本事。”
穆玦脸不红心不跳地点了点头。
皇子们骑马进了草场,几个禁军把铁笼子上的巨锁打开,然后迅速闪身避到了边上。
老虎先是伏下身蓄力,似乎在观察周围的人和刀兵,突然猛地一跃,轻易撞开了铁笼门,扑到了笼子外面的草地上。
几个皇子赶紧弯弓搭箭,年岁大的用弓,九皇子这样年纪还小的拉不开硬弓,就用弩箭对准了老虎。
七八根羽箭射过去,老虎嘶吼着躲开一些,还是有两根箭扎中了老虎的身躯。
“好!!!”
围观的大臣、禁军们喝彩。
老虎甩了甩头想把身上的羽箭甩下来,发现无果后迅速朝着皇子们的方向冲过去。
三皇子一边驾着马一边弯弓:“大家快躲开!”
他意气风发地朝着老虎的喉咙射了一箭,偏了几度,但那根箭还是扎中了老虎的眼睛。
皇子们骑着骏马分散开来,老虎很难挑准目标,身上被羽箭射得带了不少伤,渐渐扑击的动作也没有那么凶猛了。
三皇子每根羽箭几乎都命中了老虎,他一向自傲于自己的骑射比其余兄弟们都好,见老虎伏在地上喘气,放下了手里的弓箭,转而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周围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响起了小片议论声。
“三殿下是打算用刀……”
“与老虎近身,未免太危险了吧?”
“话不是这么说,你看那只老虎已经力竭了,三殿下武艺一向不错,想来是胸有成竹。”
“还是三殿下英武最像陛下。”
几个世家子弟小声说着,斜眼瞥向不远处的六皇子。
少年像是不敢见血,一直用手半遮着眼睛,大半个身体都躲在陆秉笔身后,老虎每咆哮一声,对方都往后挪一小步。
三皇子也注意到了没入场的穆玦。
“六弟。”
他放大声音喊了一声。
“六弟?!”
穆玦从陆世廷的衣袖后边探出小半张脸,脸色苍白。
“父皇让你看着我们猎虎,六弟怎么还遮住眼睛躲起来了,莫不是害怕?”
有人没憋住笑了出来,三皇子也“哈哈”笑了两声,他提着刀一抽马鞭,驾着马朝着不远处的猛虎奔去。
把柄刀贴着地面扫起一弯寒芒,朝着老虎的脑袋砍去。
“六弟看好了——”
刀刃的轨迹没有偏离,老虎垂死地伸爪抵挡刀刃。
“锃”的一声。
折断的不是老虎的爪子,而是银白的刀刃。
三皇子愕然,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看着落在地上的断刀,军器局敕造的印迹在阳光下有些模糊,他似乎没想明白这刀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老虎也看到了——琥珀色的虎目冷血地盯向骑在马上的人,近在咫尺。
在众人反应过来前,三皇子已经被老虎从马背上扑了下来,一口咬在了右膝上。
“啊——”
三皇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禁军和锦衣卫们这才如梦初醒,立刻抄着刀剑冲了过去。
“三殿下!”
“快护卫三殿下!”
一片兵荒马乱。
穆玦的眼睛被谁的掌心遮住了,他初以为是曹毅怕他看到血腥,可是掌心的温度滚烫地熨过来。
是陆世廷。
陆世廷要护着他,这样的理由足够对方不上前去理会三皇子。
曹毅也在一旁,压低了嗓音:“秉笔,那刀……”
不像是兵部尚书送给三皇子的好刀,那些利刃绝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虎爪挥断。
看材质和刚才断开的声响,倒像是那些劣质兵器。
可劣质兵器怎么会出现在三皇子手里?
还被对方用来猎虎了……
穆玦安静地待着,在陆世廷的掌心下阖上眼。
昨晚,东厂从军中收上来的那些以次充好的刀就放在营帐里的桌案上。
他洗澡的时候趁帐篷里没有其他人,顺手就挑了一把,和皇帝赐给他的那把替换了。
洗完澡后再借着出去习武,把替换过的刀挂回马背上。
那天皇帝赐给他刀的时候,三皇子看起来妒恨得几乎把牙齿咬碎。
他猜测三皇子可能会派人来偷刀,所以替换了刀刃——那些劣质兵器是三皇子的外祖父掺进去的,从中贪墨的钱财都用来支持三皇子夺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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