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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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下学,穆玦赖在东厂没走。
再过一个时辰就到晚膳的时间了,东厂的饭菜很合他的胃口。
太医让他多喝牛乳,但是宫里的牛乳有点腥,东厂的厨房做的却只有香甜味,更容易入口。
菜的分量也不一样,宫里菜色虽然多,可每样菜都没有多少,他喜欢吃的几口就没了,不像这儿,不够吃曹毅就会贴心地给他加菜。
陆世廷站在一旁帮他收拾书箱,穆玦有意磨蹭着,想等对方去处理公事了,再跟曹毅说自己要留下来吃晚膳。
但一直等到他把身上没什么褶皱的衣袍打理了第三遍,陆世廷都没有要离开书房的意思。
“六殿下?”
他迅速找到了一个借口:“我想留下来多学一个时辰,再练几张字帖,这样哪里写错了还能立刻改——老师觉得行吗?”
陆世廷的目光停在了他的唇角。
对方刚才教他写字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字和笔上,几乎没怎么看过他。
现下眸光有些深邃,茶褐色的眼瞳是疏离冰冷的,但因为那张脸过分俊美,长时间望着谁时,会给人一种勾魂摄魄的错觉。
穆玦的唇有些发烫。
他是馋东厂的晚膳的,但有这么明显吗?
“六殿下下午休息的时候是不是喝牛乳了?”
穆玦下意识点头,擡起手用手背擦拭了一下才看到一点牛乳凝结后的淡白色痕迹。
曹毅立刻给他递过来干净的湿帕子擦手。
陆世廷:“六殿下该回宫了,迟了的话宫门落锁就进不去了,臣不好跟陛下交代。”
穆玦无声地叹气,小狼崽子眼睁睁看着到嘴的牛乳和饭菜飞走了,默默拎起了书箱。
漆黑的桃花眼在傍晚的暮色中铺了一层黯淡的昏黄色。
隐隐带着几分失落。
他走到陆世廷面前行礼道别。
出了东厂正门,夏明驾着车在外面等他,他坐上马车,远远听见曹毅的声音。
“六殿下——六殿下——请殿下留步!”
他掀开马车帘子,看到曹毅手里捧着一个食盒,正快步向他追赶。
走到马车边已经气喘吁吁,把食盒递到了他手里:“幸好殿下还没走——陆秉笔说殿下既然喜欢东厂厨房做的牛乳和饭菜,就带一些让殿下回宫吃。”
穆玦微讶地打开食盒盖子,里面放了一壶牛乳,底下两层是几碟饭菜,还冒着腾腾热气。
“等陆秉笔伤好一些,殿下就不用每日来东厂读书了,但属下可以经常送饭菜进宫。”
穆玦小心翼翼地把食盒放好,眼尾弯起了少许弧度。
“辛苦曹千户了,也替我谢谢陆秉笔。”
马车朝着宫门的方向驶去。
穆玦打开了盛着牛乳的水壶,低头喝了几口,里面应该是加了蜂蜜,还有一些花果的香气。
夏明笑着问:“殿下今日在东厂读书还顺利吗?陆秉笔竟然还给殿下送了牛乳和饭菜,看起来也没有因为脊杖的事迁怒殿下。”
陆世廷今天去了一趟厂狱,应该是去处置玄天观的事的。
对方一定已经查出了什么。
主动挨二十脊杖,就可以把向皇帝举荐错人的事情完全揭过,既让皇帝觉得他忠心,又叫别人无可指摘,怎么看都不亏。
“今天在东厂临了几张字帖。”
“殿下的字是太丑了——昨天殿下刚嘱咐奴才如果有别人问起殿下读书的事,要说殿下资质愚笨。今天就有宫人找我闲谈的时候提到了这事。”
“你没答错吧?”
“当然没有!奴才说殿下一看书就犯困,背书也慢,好多字都会漏笔画!”
穆玦微笑一下,鼓励道:“说得不错,以后若是还有别人问起来就这样说。”
回到宫里,他半路被传召的宫人带去了皇帝的寝殿。
他旁敲侧击了一会儿很快就问出来了。
皇帝今天头疼了一天,下了早朝之后连奏折都看不进去,吃了两枚“仙丹”,头疼缓解了几个时辰后现在又开始疼了。
牵扯到这些事情,皇帝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他。
但他有仙人托梦是假的,能预准未来的事情是因为上辈子发生过,治病和炼丹根本一窍不通。
不过据他所知,历朝历代迷信炼丹、追求长生的皇帝最后反而都寿命不长。
前世皇帝也是每日服用“仙丹”,还是陆世廷的人进献的“仙丹”,结果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面容枯瘦,唇瓣青紫,倒像是中毒的样子。
这些仙丹到底能延年益寿还是阎王的催命符,恐怕只有陆世廷最清楚。
“六殿下,陛下正在寝殿里休息,只吩咐了殿下您进去。”
穆玦回过神,点了点头。
皇帝靠在椅背上歇息,脸上有些异样的血红色,看起来刚发过怒。面前的桌案上放了一个盒子,里面还有几颗棕黑色的“仙丹”,两个太医正跪在地上,身边碎了一地的茶杯瓷片。
他放轻了脚步,恭恭敬敬地跪下来唤了一声父皇。
皇帝睁开眼,看到是他,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是玦儿来了。”
他走到皇帝身边,先拿起桌上放着“仙丹”的盒子打量了几眼。
“儿臣听宫人说父皇身体不适,今天都没吃饭,正好儿臣从东厂带了一些吃的回来,父皇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先吃一点吧?”
皇帝应了一声,一边接过他递上去的粥菜,一边问。
“玦儿今天跟陆秉笔学得如何?”
“陆秉笔教得很好,但儿臣愚钝……儿臣许多字都写不对,文章也总是背错。”
他挑了几道清淡的饭菜夹给皇帝。
“今日午睡的时候,仙人在梦里说儿臣和道学有缘,但只能舍弃其他方面的天分,所以儿臣身体差,学别的事也要比别人慢……”
皇帝凝神听着他的话,粥菜用了一大半。
“玦儿不必难过,身体不好有太医院那么多药材养着,读书骑射那些学不好有什么要紧,朕多给玦儿几个精锐侍卫,能做事的属官以后一起带去封地。”
少年似乎得到了不少安慰,语气活泼起来。
“谢谢父皇。”
皇帝吃完了一碗粥,身边有穆玦在,好像就有仙人守在他身边一样。
“玦儿一来,朕就觉得心绪平缓了不少,也有胃口了。”
穆玦立刻给皇帝多盛了一碗粥。
“父皇还想吃什么?儿臣以后每天都给父皇送饭过来。”
“你是有孝心的孩子。”
“但……父皇,儿臣有句话说了,父皇可别生儿臣的气。”穆玦指着那盒仙丹,“父皇以前吃的仙丹都没有用,仙人说仙丹不是这样炼制的。”
要是人人都能炼仙丹,那些道士岂不是早就飞升了,还需要贪恋皇帝给的钱财和宠信吗?
皇帝愣了一下,眼皮阴沉地垂下来,底下跪着的太医已经开始发抖了。
“那仙人可有说,真正的仙丹要如何炼制?”
“仙人让儿臣慢慢看仙书学,儿臣再过两个月就可以看完炼丹的步骤了……但要父皇派两个太医给儿臣。”
皇帝大约只听到了他能炼仙丹,连说了几个“好”字。
“玦儿需要什么材料、什么人,都跟朕说,朕一定给你找来!”
“那儿臣学会了炼丹就来跟父皇说……这段时间父皇就不要吃那些假的仙丹了,儿臣每天来跟父皇说说话,陪父皇用一些药膳。”
皇帝龙颜大悦。
“正好,也快入春了,朕打算办一场春狩——你老在宫里闷着身体怎么能好,这次春狩也跟朕一起过去散散心。”
穆玦在脑海里快速检索着今年这场春狩的记忆。
面上没有露出什么端倪,乖巧地点头说好。
他刚想起来春狩的具体时间和随行的人,皇帝就状似闲聊地问他。
“玦儿可知道朕打算什么时候办这场春狩,又要带哪些人去?”
春狩的事情还没有公之于众,恐怕现在连诏书都没有拟,只有皇帝自己知道。
他看着皇帝浑浊双目里的慈爱,慈爱底下还有对他说的炼制仙丹一事的怀疑和试探。
御书房的龙涎香实在不大好闻。
旁边的炭火很热,但他的手脚没有被捂暖,还是冰的。
少年平静地答:“仙人只跟儿臣说二月初八宫里会很热闹……难道父皇打算二月初八举行春狩吗?”
要是他从仙人那里知道得太清楚,皇帝难免会对他怀疑提防。
这种模模糊糊,只知道日期不知道具体的事情,才能让皇帝放心。
皇帝笑起来:“玦儿说的没错,就是二月初八,朕还没下旨呢,明日就让人拟旨下去。”
“那儿臣今晚回去的时候遇到其他兄弟,能不能跟他们说父皇要带他们去春狩的事?除了几个还没满六岁的弟弟妹妹。”
这次春狩,皇帝把六岁以上的皇子公主都带上了,也算前所未有。
当然,前世的时候他是没在随行的名册上的。
少年垂下脸,眸子漆黑,小心地瞥着人时,难免让人心软。
“儿臣以前……都没有玩伴。”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当然可以,玦儿也是该和兄弟们亲近亲近,等玦儿去文华殿了,朕再给你安排两个伴读,天天陪你玩。”
等皇帝准备就寝,穆玦才离开寝殿,天色已经擦黑了。
真快啊。
这场春狩过后,陆世廷就该坐上东厂督主的位子了。
夏明提着宫灯在前面照明。
穆玦穿过御花园往安喜宫走,路上洒扫、过路的宫人们纷纷躬身给他行礼。
“六殿下。”夏明眼尖,放慢了脚步在他身边低语,“殿下看那边,那个不是三皇子宫里的小太监吗。”
穆玦侧脸看向池边的栏杆,栏杆边一个小太监深埋着头,看腰牌的确是三皇子宫里的。
还不等他开口让那个小太监走过来,对方已经先一步“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肩膀筛糠似的抖。
心虚了。
那就是以前得罪过他的。
他身后跟着的都是皇帝新赐给他的宫人,现在皇宫里无人不知六皇子盛宠,不仅读书在皇帝的御书房后殿,还经常被单独召见。
宫人们摸爬滚打惯了,很会看贵人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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