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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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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称谓比起其他称呼自然要显得亲密得多。

不论在哪朝哪代,师生关系很多时候甚至要比家族关系更加牢固,尤其对于皇子而言,“老师”实在是不能随便认的。

曹毅一边笑着领着六殿下走进东厂正门,一边悄悄观察着少年的神情。

对方俊秀的眉宇一派明澈的模样,看不出有什么算计。

曹毅收回目光,暗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六殿下才刚从偏殿搬出来不久,哪里知道那么多弯弯绕。

他把人带到了书房:“陆秉笔就在里面等着殿下,六殿下请。”

穆玦接过书箱,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的布置很清静,甚至能称得上是简朴。

家具都是最简单的样式,除了香炉和炭火盆,还有书架上的书册显得比较贵重以外,其余几乎没有什么摆件,一切从简。

一面屏风隔开了书房和里面供人休息的隔间,穆玦扫了一眼屏风上的图案,不是寻常人家会摆的花鸟虫鱼山山水水,而是一副描绘边关的刺绣。

高城荒壁,大漠落日。

他前世去过大宁的北境。

那边的风沙清晰地在脑海里闪过,他立刻便能体会到屏风的图样传递出来的萧瑟。

隔间里传出轻微的衣料摩擦声。

穆玦回过神,隐约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陆世廷应该是在里面换药。

“……老师。”他轻声唤了一声 ,“我给您带了一些伤药过来,都是父皇赐给我的,要帮您拿过来吗?”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陆世廷的嗓音有些低哑。

“好。”

他从书箱里取出那些药罐,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陆世廷果然是刚换完药,身上的里衣系带还没有完全系好,露出了大片劲瘦的腹肌线条。

背后的纱布一直裹到胸口,隐隐能看到侧边的一点渗出来的血迹。

对方很缓慢地系好里衣,又去拿外袍。

穆玦看他的动作肯定是会牵扯到背后的伤口的,但对方面色幽沉,连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仿佛根本没有痛觉似的。

“您是自己换的药吗?药粉要是没有完全洒到伤口,容易发炎溃烂的。”

他不等陆世廷回答,自顾自地带着药走到了对方身边,毫无眼力见地。

“我来替老师上药吧。”

陆世廷茶褐色的清冷眼瞳望过来,穆玦拿药的动作顿了一下,镇定地没有躲闪视线。

过了一会儿眼尾流露出几分迷茫。

“不用……重新上药吗?”

陆世廷的目光有一种将他整个人看穿的冷锐。

他背后有些出汗,但好在对方并未说什么,也很快收敛了那种审看。

“六殿下以前用过伤药?”

“用过,不过没有这么严重……有时候是挨打受伤擦破了皮,有时候是冬天洗衣服水太冷,手上开裂肿起来都是冻疮。”

陆世廷不急不缓地重新解开里衣。

穆玦走到他身侧,看到了对方背上的伤口——乍一看的确是伤得很重,大片的血水还有刚结的痂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绷带撕下来一点后又开始重新渗血,上面的药粉果然洒得不大均匀。

他自己用过药,当然知道这种药粉洒上去会有强烈的刺疼感,所以应该先用止疼药。

还有拆绷带的时候动作应该尽可能轻慢,不然一下子撕扯下来可能会有皮肉粘在上面。

他瞥了一眼陆世廷平静的眉目,上面冻着一层冷霜。

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发生什么样的事,对方总是这个表情。

他不信陆世廷那么能忍疼。

难道在挨二十脊杖的时候,对方也是一声不吭漠然地扛过去了?

他开始拆绷带,没有很快,但也没有刻意放慢动作,大片的血水在上面晕开了。

少年满意地勾了勾唇,做出惊慌手抖的样子,把绷带全部拆完。

“听说昨日六殿下搬去了安喜宫。”

“是。”穆玦打开盛满药粉的罐子,“安喜宫很大,里面的家具也很全,被褥特别暖和,和东厂里的差不多——下次老师进宫,我带您去看看吧?”

他没先洒止疼药,直接把消炎的药粉倒了上去。

他看到陆世廷衣袖下的手有一瞬的微动,手背上的骨节隐隐泛白了。

他恍若没有察觉,继续给人上着药,还疑惑地问了句。

“老师不愿意吗?”

语气很诚恳,像只失落的邀宠失败的小狼崽子。

陆世廷答他,声线低沉:“臣不是六殿下的太傅,殿下日后还是要去文华殿读书的。何况臣一个阉人,也当不得殿下一句‘老师’。”

“陆秉笔哪怕只教我一天,我也该叫老师,以后要是去文华殿,再多认几个师父就是了——父皇让我尊师重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陆世廷没有再反驳他。

穆玦上完了药,去拿纱布时书房外响起了曹毅的声音。

“陆秉笔,厂狱那边出了点事,需要您过去一趟。”

陆世廷:“进来说。”

曹毅风风火火走到隔间,第一眼就看到自家秉笔正坐在床榻边,六殿下手里拿着药罐和纱布,看起来刚给秉笔上过药。

他向六殿下行了个礼,然后走到了一旁,等着陆秉笔上完药穿好衣服再跟他一起去厂狱。

“曹毅。”

“属下在。”

“替我缠一下绷带,别劳烦六殿下。”

曹毅犹豫了一下,立刻走到六皇子身边:“殿下,还是我来吧。”

穆玦坚持:“没关系,如果我弄得不好的话曹千户可以教我。”

曹毅一时间拿绷带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只好纠结地再看向陆秉笔。

陆秉笔微垂着眼眸,敞开的里衣衣襟在玉色的皮肤上映了很淡的灰色阴影。

“曹毅。”

这就是让他快点把绷带拿过来了。

“六殿下。”

曹毅也不知道自家秉笔怎么就突然不让六殿下替他包扎了,明明他瞧着六殿下干活挺利索的,也不像其他皇子长了八百个心眼。

“还是属下来吧,厂狱那边事情紧急。”

穆玦把绷带递了过去,心底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陆世廷还是觉得疼的吧,不然也不会让曹毅接手绷带的事。

“六殿下,臣要去厂狱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殿下就留在书房先自己温习一下书,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外面的锦衣卫。”

穆玦点点头,跟着陆世廷出了隔间,端端正正地在书案后面坐好。

陆世廷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先走到了书架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他也就自己打开书箱盖子,拿出了里面装着的笔墨纸砚。

曹毅眼尖:“六殿下,您用的这是……”

“是老师送我的。”

少年弯唇,脖颈上挂的一枚白玉戒在光下掠过一道白影,腰间琳琅的玉佩随着他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发出了几声轻响。

“属下就说这套砚台眼熟呢,原来是陆秉笔赠予殿下的。”

陆世廷从书架上抽出一册书,俯身放到了他面前的书案上。

穆玦看了一眼,是《论语》,翻开几页,里面还有不少注释和断句,基本上把稍难一些的地方都给他标注过了。

看字迹应该是陆世廷自己写的。

写的是端方的楷书,乍一眼却只觉得凌厉。

“六殿下就先看这册书,有什么读不懂的地方等臣回来再给殿下讲解。”

少年点点头,捧着书目送着陆世廷离开,在对方走出书房门前又补了一句。

“老师要当心背后的伤!”

陆世廷没有回他,曹毅扭头对他笑了一下。

“请六殿下放心。”

书房门合上了。

陆世廷侧眸看了一眼曹毅:“厂狱出了什么事?”

“哦,是负责修建玄天观的几个官员都扛不住招供了,请秉笔过去看看供状,还有个官员看起来伤得有些重,或许要撑不住了。”

“撑不住了就说是畏罪自杀。”

“是,陆秉笔。”

曹毅看到自家秉笔的发鬓有些湿漉的汗渍。

“刚刚属下看六殿下在,怕六殿下听不了刑讯这种血腥的事,就没直说。”

“他虽然叫我一声‘老师’,但他是皇子,不是东厂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要清楚。”

“属下明白。”

过了一会儿曹毅好像听到陆秉笔又轻声说了句什么,但他没怎么听清。

只捕捉到几个字眼,什么“六皇子”、“上药”、“受刑”……

六皇子上药疼得像受刑?

他摇摇头,驱开了这种乱七八糟的猜测。

怎么可能嘛!六殿下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别说是皇子了,就是一些世家高官的子弟也很少见这么好脾气的。

穆玦:好尊师重道的我!

曹毅:好乖的六殿下!

陆世廷:嘶,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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