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1/2)
上药
穆玦离开御书房时已是傍晚。
皇帝除了赏赐给他许多药材,还给他迁了宫殿——他可以带着母妃一起住到安喜宫,以后也没人敢叫他的母妃“废妃“了。
他带着拨给他的十几个宫人去了安喜宫。
那里有太监在打扫,许多家具和摆件已经放置好了。夏明正扶着他的母妃坐在正殿的房间里休息,见他回来立刻迎上来。
“六殿下!”
穆玦点头,示意洒扫的人先出去。
“六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奴才都晕了……怎么您三日前突然被陆秉笔带走,今天陛下召见了,然后就——宫里现在的传言全是关于您的!”
“传言都说什么了?”
“就说您得到仙人托梦,说准了玄天观倒塌的事情,皇帝龙颜大悦,这才……”
穆玦一边让带来的宫女都去侍奉母妃,一边轻声答。
“传言没说错,事情就是这样。”
夏明傻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支吾着小声在他身旁说。
“可仙人托梦的事情殿下从未跟我说过……”
穆玦没有再答话,等殿中都安置好了,他没有留任何一个宫人像夏明一样贴身伺候。
“我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做事不大喜欢身边有人伺候,以后更衣用膳都不必过来侍奉。”
宫人们行礼应下,识趣地离开了。
夏明点燃了殿中的烛火,似乎还没从这样的变化中清醒过来,神色迷茫。
“夏明。”穆玦看向他,少年清朗的嗓音在压低后有少许凝重,“现在我们不是在偏殿无人问津的时候了。”
无人问津的时候虽然生活困苦,但没那么多眼睛盯着,还有说错话做错事的余地。
一但站上高处,那就是众矢之的,摔下来势必粉骨碎身。
夏明触到少年眼瞳里沉沉的墨色,倏然间明白了自家六殿下的意思。
他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六殿下的脸上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简直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郎。
“……奴才明白了,奴才以后一定谨言慎行,绝对不给六殿下惹麻烦。”
夏明一向嘴严,穆玦也没有多嘱咐什么。
“房间里堆的那些礼物,你都收拾好清点一下,找一个房间放好,暂时都不要动。”
“是,六殿下……殿下要不要来挑挑?有的礼物是送给丽妃娘娘的呢。”
穆玦走过去翻看了几个木盒子。
都是一些布匹、玉件、字画之类的,有几支精致的发钗和几盒胭脂,倒的确可以给母妃用。
他让夏明把这些送去给母妃,目光下滑一些,看到了一个檀木盒里摆放着一枚熟悉的白玉戒。
玉戒内圈比他的手大了几圈,上面的图样纹路跟他前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哑然失笑,问夏明:“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
“殿下怎么知道?太子派人送来了好多礼品,不愧是东宫储君,出手真阔绰!”
现在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离得又近,夏明说话也就没有顾忌。
“这枚白玉戒玉料和雕刻都好,就是……殿下根本戴不了啊!”
少年眼角微勾,玫色的唇泛起浅笑。
“怎么戴不了,你去取一根吊坠的绳子过来,把白玉戒串上就能戴了。”
只不过是挂在脖子上。
夏明只当他是真的喜欢这枚白玉戒指,一拍脑袋:“还是六殿下有主意!”
对方很快从一堆礼盒里翻找出了吊坠的绳子,穆玦挑了一条棕黑色的把白玉戒串好,打了个结挂到了脖颈上。
没把白玉戒藏到里衣里,就大喇喇地任凭它坠在衣袍外面。
“除了太子,还有哪些人送了礼物过来?”
“那可就多了,宫里大大小小的嫔妃好像都给丽妃娘娘送了,几个皇子公主也给六殿下送了礼物,还有,还有——还有陆秉笔!”
穆玦:“陆秉笔送了什么?”
“送了一套文房四宝,还有一把匕首,看起来不像是装饰品,是开了刃的。”
陆世廷今后要教他读书,虽然名义上只是以宦官的身份教,并没有让他拜对方为太傅,可也是老师的身份,送他文房四宝没什么奇怪的。
但怎么还会有一把匕首呢?
“六殿下,您这几天在东厂住着……和陆秉笔有什么交集吗?”
穆玦找出了那把匕首,在一片珠光宝气,金银玉件中毫不起眼,上面既无珍贵的装饰,也没有什么刻印,好像就是东厂番子会用的杀人的刀。
和陆世廷这几日的交集。
除了那天晚上装被梦魇缠得受不了,逼迫对方留下来陪了他一晚上,好像也没有其他事了。
而且那一夜他睡熟后并不清楚陆世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拿起匕首,随手拿了一张纸,纸面刚碰过刀刃就被切成了两半,他一分力气也没有用。
“好锋利的刀。”夏明紧张地,“殿下你没学过武,可要小心一些,别伤到自己!”
穆玦把匕首收回刀鞘,说了今天皇帝让他跟着陆秉笔读书的事。
“明天就用陆秉笔送我的这套文房四宝,这把匕首也带着吧。”
总得带去在陆世廷面前晃一圈,否则他自己在这里猜,多难猜到对方的用意。
他又在成堆的礼物里挑了一会儿,基本上每个皇子送的都选了一个物件挂在身上——发簪是九皇子送的,玉佩是皇帝送的……
夏明看他身上叮叮当当一串东西,没忍住调侃道。
“还好我们六殿下生得好看,否则都衬不起这么多配饰。”
少年俊秀挺拔,眉目较之以往的沉闷,几日之内好像忽然被拂开了泥尘,露出了原本的金质玉相,比这些配饰看起来更矜贵,身上坠的东西多了也不会显得画蛇添足。
穆玦笑了笑:“明天就穿戴这些吧……夏明,还有件事你要记好了。”
“六殿下请说,奴才听着呢。”
“以前在偏殿你教过我读书写字的事,有人问起来你不要说我学得很好,就说我资质愚笨,学了这么多年连《论语》都背不全。”
陆世廷一定会查他的过往的。
他今天跟皇帝说了他认识的字不多,所以看不懂仙人在梦里给他的书,所以夏明教过他四书五经,他还背得很熟的事绝对不能被人发现,尤其是陆世廷。
他见夏明有些不解,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如果这件事你没做好,恐怕我们住不了几天安喜宫就要人头落地了。”
夏明瞳孔一缩:“奴才记住了,以后不管谁问奴才都会按六殿下刚刚教的回答。”
穆玦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
“嗯。时候不早了,收拾一下去睡吧,明天卯时我还要到御书房后殿去读书。”
到时候他和陆世廷还有皇帝见面的次数可就多了,得先睡好养足精神。
他熄了蜡烛睡下不久,隐约听到外面夏明在和谁说话,好像提到了陆世廷的名字。
不久后夏明提着宫灯走进来说:“六殿下,刚刚有个小太监来传话,说您明天得去东厂读书了,陆秉笔今天挨了脊杖,还在东厂养伤,恐怕没法进宫到御书房后殿给殿下讲学。”
“陆秉笔挨了脊杖?”穆玦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看到夏明点头,才皱眉问下去,“皇帝为什么要罚陆秉笔?”
上辈子只听说过东厂抓别人挨刑讯的,还没有听说过陆世廷被谁抓到过错处,就算抓到了,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虽然现在陆世廷还没有这么大的权势,但对方一直很得皇帝信任,傍晚他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
陆世廷不会这么轻易被人抓到把柄。
只能是对方自己想挨这一顿脊杖。
“据说是和殿下您有关。”
穆玦心下一沉,起身披了件外袍,少年的眉眼在月光下朦胧的一层柔白的光。
“发生什么了?”
“您还记得三日前的道场吗?那两个说您是邪祟的道士就是陆秉笔举荐的。”
穆玦想起来了,但他很快摇头。
“皇帝如果要因为这个事情罚他,当初就不会在禁足我的时候派陆秉笔看着我了。”
“陛下原本的确没打算计较这个事情,说陆秉笔也不懂道学,一时受了奸人蒙蔽情有可原。是陆秉笔坚持让陛下依律惩处,这才……打了他二十脊杖。”
“二十脊杖啊……”
少年掌心撑在床榻上,低喃了一声。
行刑的宫人都是陆世廷的下属,当然不可能真下狠手。
宫里的杖刑都是有讲究的,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没有伤到筋骨,很快就能养好。
外面看起来不严重的,里面反而已经全是碎骨碴,不死也是残废。
“六殿下也觉得打得太狠了吧。”
夏明唏嘘,大概是觉得陆秉笔马上就要教六殿下读书了,自然而然把陆秉笔划分到了“自己人”的行列。
“听说脊杖刚打完的时候,陆秉笔背后的血都把外袍洇透了,可吓人了!”
穆玦心说他是觉得二十脊杖打轻了,他巴不得把人打残打死了才好。
他能开开心心地去陆世廷的坟头鼓乐吹笙。
“……是挺吓人的。”
他重新盖好被子躺下,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吓人”。
“明天去东厂,记得帮我准备点止疼的药带过去。”
第二日一早,穆玦戴着那些繁琐的配饰出门了。
轿子一路载他到宫门口,宫门外也早有马车等候送他去东厂。
穆玦靠在马车的软垫上,闭着眼补着觉。
他手边放了一个书箱,里面除了陆世廷送的那一套笔墨纸砚,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的药膏。
东厂外是曹毅守着,少年下了马车,乖巧地叫了一声“曹千户”。
曹毅脸上的笑容深了一些:“见过六殿下,陆秉笔身上有伤,不能起身来迎六殿下,就派属下来了。”
“我知道,昨天有宫人来跟我说了——老师他现在还好吗?”
曹毅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六殿下口中的“老师”是指陆秉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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