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王归(2/2)
“似乎同我生份了不少?无需在我面前拘谨。”
“陛下威严赫赫,臣弟不敢有所冒犯。”
陛下似乎叹了口气。
“病可痊愈了?可要我寻太医令来瞧瞧?”
“谢陛下关怀,臣已然好了。”
刘晞笑得温柔,仿佛三月里的徐徐春风。可目光在触及书案上摆着的那束插花时,又不由自主地变得黯然。
胃脘处又开始痉挛起来,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随我来。”她将人引到她身边坐下,淡声叮嘱道:“稍等,辩弟待会儿便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长相十分温和的华衣青年便进了殿。“阿姊,我来了!我听说阿协今日回朝了?”
“见过兄长。”
刘协立马起身行礼,却被刘辩蓦地按了回去。青年的动作并不像他的长相那样温和,反倒充满了一股随心所欲的味道。
他上上下下地将刘协打量了一遍,便拉着自己这位弟弟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家常。
刘晞始终未有不悦之色,见二人聊得正欢,便将身后的诸葛亮唤了过来,看他刚刚拟的文书。
“不错。”她温声赞了一句,嘱咐道:“如此便好。”
她又将案上几本奏章拿起来,一并交到已经取字的少年手上,“孔明,劳你将它们一并送到尚书台吧。”
“是,陛下。”
少年离开之后,由刘辩主导的这场叙旧也堪堪结束了。
他拉着久别重逢的弟弟,弯眉望向刘晞,殷殷道:“阿姊阿姊,反正宫中也还没腾出阿弟居住的屋子,不若让阿弟到我的王府小住些时日吧。”
“说什么胡话呢。”刘晞轻轻斥一句,转而看向刘协,道:“你从前在北宫的宫殿已经清扫过了,却非殿我也派人收拾好了。协弟想住哪儿都是可以的。”
汉宫的南宫与北宫的结构大致相同,互为备份。历朝皇帝经常在南北宫之间轮流居住,而闲置的另一处,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冷宫了。
尽管上首的帝王给了自己选择的权利,但刘协却有些犹豫,试探性地说道:“居所于臣而言并无差别,陛下怎么安排,都是好的。”
“你若念旧,想回从前居住的地方看看,自然是好的,但我唯恐宫人怠慢了阿弟。若是你愿意居住在周围的却非殿,我倒是能多照看你几分。”
“臣也希望能常常拜访陛下。”刘协垂下眼睛,低声道:“那臣就在却非殿住下吧。”
刘晞颔首应好,拨了身边的宫人去安排相关事宜。
末了又嫣然一笑,对刘辩说道:“阿协刚刚回朝,还是住在宫中为宜。等过些日子,你再邀请他到你府上去吧。”
刘辩有些恹恹,但还是乖巧应了是,而后起身告辞。
刘晞也没多留刘协,亲切道:“你一路奔波,想来辛苦,我便不多留你了。日后要是有何需要,尽管遣人来同我说。”
刘协规规矩矩地行礼谢恩,然后便在女官的指引下出了玉堂殿。
女官是在刘晞身边服侍的人,不仅体贴周到,行事也还算周全。她将人带出府后,并没直接离开,而是想一将这位初初回宫的陈留王领到却非殿。
“你知道陛下身边那个少年是谁吗?”一直没什么话的刘协忽而开口,询问身旁的女官。
“殿下,是中书舍人诸葛亮。”
“可是……”刘协有些吃惊,嗫喏道:“他看着同我的年岁差不多。”
“正是如此,殿下。”一身宫装的女官微微扬唇,答道:“算起来,那位小郎君与您同龄呢。”
刘协闻言便闭上了嘴,正当女官认为他要继续沉默下去时,他倏然开了口,声音好像有些闷闷,“阿姊……陛下,似乎待他很好。”
刘晞看那位叫诸葛亮的中书舍人时,可比看他柔和多了。
“陛下向来温以待人。”女官不疑有他,不假思索地答道:“诸葛小郎君又是个聪颖的,自然能得陛下爱重。外人看来,陛下与他甚至情同姐弟。”
女官一瞥刘协神色,立马便觉自己的回答不太妥当,找补道:“不过只是宫人随便扯的闲话罢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原是如此,多谢解答。”
当刘协还养在永乐董太后的膝下时,他便经常听到宫里的内侍宫女谈起自己的阿姊。在宫人的口中,万年公主几乎是完美无缺的。
幼时的他其实对此是有所怀疑的。但他的确曾在无聊的日子里想象过:他的这位阿姊到底时什么样的呢?
果真像宫人所说的那样,温柔体贴、仁慈心软、善解人意、聪慧绝伦吗……
后来,他终于见到了活在无数传闻里的万年长公主,却是在父皇重病,时日无多之时。
她看上去果真如传闻中一样白玉无瑕。
这份完美让刘协本能地敬爱她、崇拜她,却也……畏惧她。
昔日的万年长公主变成今日的女帝之后,看上去好似更完美了——也更让刘协敬畏了。
他猜不透她的想法,而他的力量又太过弱小。
如今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祷今日被赐予的荣光,来日不会变成加身的刀剑。
诸葛亮很快便完成了皇帝的指令,将那基本文书奏章交到荀彧手里,而后依礼告辞。
奏章是已经经过了御笔朱批的奏章,只因涉及军政要事,故而才要由诸葛亮送过来,加紧由尚书台落实。
荀彧将前几本奏疏看过,正要翻开最后一本。
却见一张素雅的花笺赫然躺在其中。
花笺上的字飘若游云,动如惊龙,是十分正宗的行书笔意,与今上那笔端正工整、常用来批阅奏章文书的字截然不同。
但荀彧甫一见到这张花笺,便知道其出自于刘晞之手。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他用指尖去触摸花笺上所题的这八个字时,不由得笑了出来。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他低笑着将接下来的这句诗念了出来,知道这才是对方想要表达之意。
他轻声唤来了随从,轻声吩咐道:“不用为我备晚膳了。”
迎着随从困惑的目光,他含笑解释了一句:“陛下召我。”
“唯,仆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