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加元服(2/2)
曾经的默契依旧流淌在两人之间,无需对方明言,彼此也能理解其意。
她说星辰各有其序,各安其位,是在用最温柔含蓄的话割裂那些不必要的过往。
——我们的轨道曾经相交,我们的心意曾经相通,我们曾是两心无猜的恋人,但也只是曾经而已。时过境迁,我们都该回到自己该有的位置上了。
他懂了。
那首《小雅·天保》是为剖白其心,也是他做出的回应与承诺:从此君是君,臣是臣,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们守着君臣礼法的界限,偏偏又有着伴侣的默契。
雪花一样的奏疏依旧纷纷扬扬地飘进禁中。
而一向强势的万年长公主竟然对此未置一言,任由这帮朝臣骂她独断专行、自行其是,骂她仳鸡司晨、祸乱朝纲。
时间一天天过去,世家贵族们的攻势不减反增,而刘晞仍然收敛锋芒,未曾妄动。
朝会之上,一名又一名的朝臣继踵出列。
“陛下既加元服,自当彻底亲政!敢问长公主,为何把持权柄,贪恋权位……”
“自公主当国以来,便妄自尊大,横行朝野,使陛下大权旁落,故而上天才会示警,接连降下天灾人祸……”
“请公主还政于陛下,使四海再归清明……”
“臣附议,请公主还政天子……”
眼见局面越来越不可控,而公主依旧不发一言,那些对刘晞抱有好感的臣子便难免有些慌张。
先帝驾崩之时,外戚宦官争锋相对,奸佞小人充斥朝野,放眼天下,已无一处谈得上安宁。
是公主当国之后,局势才慢慢改善。灭白波、除黑山、定匈奴、平泰山,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公主励精图治的功劳。
朝中若无公主坐镇,若单凭那一个不通世事的天子,当今天下的局面还不知会落到何等地步!
莫说公主向来温和守礼、事上恭敬,便是她当真不慎失了礼节,也绝不应被这样群起而攻之。
廷尉陈群心中不忿,本想出列说句公道话,奈何被后面的人扯住了衣袖。他当下便皱起了眉,恶狠狠地瞪过去——郭奉孝那厮上朝也不老实,竟干些拉拉扯扯的事!
御阶上的情景其实与这有些相似。
仪态端方的万年长公主温温婉婉地笑了笑,安慰起满脸不悦的皇帝刘辩。
“陛下勿忧,臣会安抚好这些聒噪的朝臣。”
她的话在刘辩这儿向来十分有说服力,刘辩当即便转怒为喜,欢欢喜喜地看着自己的阿姊。
孰料刘晞转身就解了腰间的赤色印绶。
在如今的背景下,解印绶素来是辞官的代名词!见此情境的人顿时大惊,甚至顾不上臣子的礼节,讶异地擡头观望着御阶之上的场景。
无论希不希望刘晞还政的朝臣,此时都没再说话,或担忧或欣喜地缄默不言。
刘晞踩着无言的寂静,一步一步地走下了九重御阶,北面而立,拱手道:
“臣受先帝遗命,接监国之任,后又蒙陛下信重,以家国社稷相托,本不该囿于流言蜚语,轻弃陛下与宗庙。”
“然以刘晞一人之力,实难抵群臣之汹汹,故而顺诸君之请离雒。愿陛下善自珍重。”
语罢再作揖一礼,便头也不回地带着自己的尚仪女官离开了这座,煊煊赫赫的德阳殿。
有人在愤慨,有人在忧心,有人在摇摆不定,也有人几乎喜形于色,欲仰天长啸。
然而御阶上的皇帝无疑是愤怒的!
他从没想过,阿姊口中让群臣闭嘴的方法,竟然是辞了监国回封地!
“好!好!好!”皇帝气极反笑,他看着底下那一片红一片黑的朝臣,只觉怒火中烧。
要不是记起刘晞的话,说帝王冕旒不可轻动,他几乎要拍案而起!
“今日诸卿能逼得当朝长公主离开雒阳,来日是不是就要将朕这个皇帝废弃,让朕也跟着离开京师?”
台阶下的臣子们便乌泱泱地跪倒,齐声呼道:“臣等不敢。”
“不敢?”皇帝不加思索地出声质问:“尔等有何不敢?”
大臣们依旧跪着,但御阶上的皇帝却已拂袖而去。片刻之后,皇帝身边的内侍才板着脸来传旨,言长公主一日不临朝,天子也一日不临朝。
因为皇帝这番出乎意料的操作,朝臣之中倒没什么议论,说天子不能容人。
可当长公主辞去监国的消息流入民间之时,“天子不悌”的评议很快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与此同时,鸿都门外那座不怎么起眼的官学,也有了点不同寻常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