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故事(1/2)
两个故事
三百五十六名官吏,这个数目几乎已经已经包含了三辅地区大半的均输官吏。
仲长统轻飘飘一句话,居然就斩了三百五十六人!这几乎将整个三辅官场血洗了一遍。
还有,三辅长官岂能这般……这般轻易就革了职!
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位在京畿,紧紧挨着大汉的都城雒阳,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一般来说,如果一个人能成为三辅的长官,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人无需多久便能步入中枢,位登九卿。
寻常家世的士子,也许终其一生,都只能满怀歆羡地遥遥观察这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位置。
但就是这样几个出身显贵、光明前途的重臣,一夕之间就被革了职,不但自身难保,甚至牵连了家族。
就连地位超然的司隶校尉,也遭到了申敕,几次上表请罪……
当这个消息在京都雒阳传开时,有不少人都白了脸色,惶惶不可终日地哭丧着脸——若不是上边儿有人,小小的均输官岂敢如此大胆?朝中可是有许多人与这脱不了干系啊。
与此同时,杨彪的司徒府也愈发热闹了起来。
一名着朱衣的男子卑躬屈膝地站在司徒府的正堂中,面有哀色。
“还请杨公务必要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保住我家的门楣啊。”
杨彪面色淡淡,“杨某人微言轻,只怕是有心无力。”
那人听出了杨彪的言外之意,顿时瞪大了眼睛,慌慌张张地失了分寸,欲哭无泪地哭嚎道:“杨公,你我同舟而济、共舆而驰。君岂能见死不救啊?”
杨彪的神色顷刻间便严厉了几分,冷着脸,一语不发地望着立于堂下的朱衣官员——什么同舟而济共舆而驰,他杨家的人可不会这般目光短浅,不知死活地贪墨常平仓里的东西。
至于几次截杀宣旨使者的事情,这自然也与他无关。他杨彪最多只是在知悉三辅百姓的巨大死伤之后,带着人在朝堂上发表了几次意见,合情合理地奏请天子废除均输法。
那人也意识到自己失言,面色讪讪地拭了额头上的冷汗,无奈地赔礼告罪道:“是下官失言了。”
杨彪这才开口说话,但语气也不见得有多么友善。
“御史台和司隶府整日和疯狗一样,到处弹劾朝臣,纠举不法,你们竟还敢公然行贪墨之事。”
竟还将事情做的那般绝!听说那右扶风的常平仓,差不多都要被搬空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圆过去?
杨彪恨铁不成钢地捋着自己的长须,叹道:“恕老夫无能为力了。”
朱衣官员忙放低姿态,拱手道:“杨公容禀,犬子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做下错事啊,况且,他已为此丢了性命,死在那仲长统的手下……”
说到此处时,他已是老泪纵横,泪眼婆娑地望着杨彪,悲戚道:“下官已不敢再奢求其他,只求保住家门,否则……将来九泉之下,要如何面见先祖啊。”
杨彪任由堂下的人哀哀哭诉,待他终于停下话头,才淡淡道一句:“贵府之事,我只能尽力为之,君善自珍重。”
“某还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奉陪了。”
这话落下之后,侍立在一旁的随从立马上前,恭谨又强硬地将人请出司徒府。
杨彪捧起案上的茶盏,微微呷了一口,心中思绪万千。
从整顿吏治到策问孝廉,从推行均输到提拔少吏,从当初着人编定新法,到今日的绣衣御史血洗三辅……万年长公主展露出来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强硬。
而他有预感,这位摄政长公主的动作,绝不会止步于此。
那么,他真的要放任这么一位公主,继续发展下去吗?
她既站在皇权的立场上,便注定是世家的敌人。毋庸置疑,她会是世家贵族最大的威胁。
杨彪陷入了沉思。
“主公,时辰快到了,您今日还要去给陛下侍讲经书呢。”
当初除了征辟郑玄为太傅之外,万年长公主还在朝中擢选了四名学识渊博的人,兼任侍中,轮流为天子侍讲经筵。杨彪便是其中之一。
“去取朝服来。”
“唯。”
杨彪换上整肃的朝服之后,便径直入了禁中,在黄门郎的指引下踏入天子平素用于经筵的德阳侧殿。
“臣参见陛下。”
见杨彪入了殿,天子便微微坐直了身体,拱手还了半礼。在几位老师之中,皇帝心里最怵这位杨文先,每次轮到杨彪讲经,皆是规规矩矩,不敢有什么放肆的心思。
杨彪坦然受了天子的礼,而后在侍从提前备好的席位上坐下。
皇帝已经拿起了御案上装订精美的《尚书》,正襟危坐地翻到上次讲到的地方,等着杨彪接下来的讲解。
未曾想到,一派儒雅的杨司徒缓缓推开了面前的《尚书》讲本,慢条斯理地望向上首的天子,笑道:“臣今日不讲《尚书》。”
皇帝的眼眸顿时一亮,昏昏欲睡的脑子立马活跃起来,饶有趣味地问道:“不知侍中今日……”
杨彪拱手回道:“臣今日想为陛下讲一段史。”
“后元二年,武帝山陵崩,临终前传位于昭弟。时年昭帝仅有八岁,武帝恐主少母壮,让吕后之祸重演,故而赐死昭帝之母钩戈夫人。”
“虽有几位辅政大臣辅佐,但昭帝过于年幼,不可无人照料。群臣便商议,让昭帝唯一的长姊鄂邑长公主入宫抚育天子。”
皇帝微微侧头,莫名觉得杨彪所言与今日情景有些相似。
“鄂邑长公主与昭帝相依为命,感情颇佳。可鄂邑长公主后来痴缠上了一名面首,为此几次违背法纪。”
皇帝皱起了眉,心中颇觉古怪,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便任由杨彪继续讲述。
“到最后,鄂邑长公主更是因面首之事怀恨在心,不惜勾结朝臣,谋废昭帝……”
“放肆!”皇帝刘辩终于明白自己之前为何会觉得不对劲儿——这厮哪是在讲史?
这分明就是在借古喻今,想要诬陷阿姊!
皇帝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杨彪的话,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侍中到底居心何在?”
“万年长公主是先帝长女,是朕之亲姊,是朝堂上最尊崇的贵人,哪容得你这般诋毁?”
“朕早就说过,见阿姊如见朕亲临。”皇帝越想越气,说话的声调都忍不住拔高了好几度:“侍中今日如此言语,是对阿姊的不敬,也是对朕的不敬!”
当群臣眼中那个懦弱无能、任人摆布的天子,气涌如山地质问堂下的臣子时,看上去竟也有了几分君威。
杨彪愣了愣,俄而俯首拜道:“臣万万不敢。”
“今日冒死进言,只是担忧陛下安危……”
未等杨彪把话说完,一身常服的皇帝已经面色愤然地拂袖而去。
在天子身边服侍的宫人都知道刘辩脾性温和,鲜少冲人发脾气,像今日这样气势汹汹、满脸怒容……绝对是实打实的第一次。
便是那些总爱偷奸耍滑的人,此时也不敢再偷懒,不约而同地绷紧头皮、放轻呼吸,生怕自己吐气的声音大了点,就成为了天子迁怒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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