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辅纷乱（1/2）
三辅纷乱
光熹二年冬，以司徒杨彪为首的部分朝臣再提旧议，在朝会上奏请天子，请求废除均输法。
“陛下、公主，今岁三辅地区之所以饿殍遍野，死伤无数，皆是因均输法之故啊！”
“若非均输法夺了商贾之利，令这些人不愿再几经周折地将粮食运往关中，百姓本可以用手中的钱财向商人换取粮食，以渡过寒冬！”
在接连几名朝臣都陈述了大致相同的观点之后，赞同推行均输法的朝臣也纷纷出来发言。
“朝廷甫一得知关中的饥荒之后，便接连发下三道敕旨，令各地的官府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今日之局面，皆是因为三辅地区的官吏不遵上意！”
“均输法在司隶、凉州、并州试行之后，捉襟见肘的财政收入才稍微有了点气色。此乃善政，为何要废除？”
政见相反的两派人马吵得不可开交，有些甚至已顾不上他们引以为傲的优美仪态。
而在三辅之一的右扶风，其实也正进行着类似的讨论。
奉旨来探察三辅、赈济灾民的仲长统离开了马车，蹲下身来，与在路边歇息的一名老者攀谈起来。
“老伯这是要往何处去？”
其实他心中知道答案。这些顶着风雪、冒着严寒的行人，要么往南走，要么往东走。
南边是相对富庶的益州、荆州，今年也没发生什么洪灾、旱灾，收成非常不错。若是能成功抵达荆州或益州，他们说不定就能靠着自己的手艺、靠着身上不多的余财，为自己和家人赚取一份活命的机会。
东边则是三河地区。那里的官府已经遵从朝廷旨意，开始发放粮食，以及敝体的寒衣……实在不成，到雒阳去可以——那可是大汉的京都啊，那里一定非常繁荣，那里的贵人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这便是绝大多数百姓心中的想法与打算了。
眼前这名老者的回答也与此大致无二。但他在答完仲长统的问题之后，百感交集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若是……若是那什么均输法不曾推行就好了。”老者的声音嘶哑而疲惫，却又清晰地出现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之中。
“往年，往年也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天灾，可死的人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多。我们……我们可以从过往商人的手中，换取活命的粮食……”
仲长统皱眉打断了老者的话，叹道：“老伯，朝廷在许久之前便已然向各地遣派使者，让各官府开仓放粮。”
这话落下之后，周围的人顿时议论纷纷。而那名与仲长统交谈的老者则拄着手中的拐杖，声音颤抖，语调哀戚，“不见煌煌天使，只见皑皑白骨，皑皑白骨……”
“本官便是自雒阳而来的天子使者，诸位若信得过我，不妨现在便回到自己的家乡。”
“朝廷的赈灾粮很快便会就位！”
密集的人群立时便沸腾起来，人们或惊疑或欣喜的声音，经久不衰地在寒冬里响起。
仲长统没有再管反应各异的人群，现在的他只想快点抵达目的地。
马车行驶的速度远不及快马奔袭，他本想弃马车而改为骑马。但保护他的一众护卫无一例外，都委婉地表示了不赞同的态度——在一路西进的途中，他们已经快遭遇了将近十次的刺杀。
仲长统拗不过随行的护卫，最后只得回到那辆严严实实的马车中。
寒风簌簌，白雪飘飘。刺骨的寒风肆无忌惮地行走在一派凋敝的右扶风，凄凄楚楚，如泣如诉，像极了孩童无助的呜咽声。
素雅的马车跌跌撞撞地朝着目的地进发，在厚厚的积雪上碾出清晰可见的车辙。
当仲长统顺利抵达均输官的办公所在地时，连绵不绝的雪终于短暂地停了下来。
几名青年模样的文吏没多久便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道：“不知您是……”
仲长统声如寒冰，不假辞色地高声问道：“哪位是主管此地事务的均输官？”
几人的笑容当即便僵在了脸上，支支吾吾的了好一会儿，才派人去请了一名穿绿袍子的青年文吏出来。
绿袍子很是倨傲，昂首阔步地踏出府衙的门后，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打量起仲长统，十分无礼地出言道：“我便是此地的均输官，汝又是何人？”
仲长统不答反问：“朝廷钧旨连番而下，令尔等打开常平仓赈济灾民，你为何至今未有动作？”
绿袍子反应平平，一脸无所谓地回道：“我等未曾收到朝廷钧旨，只知律法严苛，不容我擅自开仓，施恩于民。”
仲长统并没与他在言语上做过多的纠缠，干脆利落地一挥手，让随行的甲士将圣旨奉于人前。
“我乃天子使者，奉命到此地赈济灾民，还请君速速打开常平仓，布施于百姓。”
绿袍子在验看完圣旨上的印玺之后，脸色立马就难看到了极点，原本趾高气昂的嚣张气焰一溜烟儿地消失殆尽，只剩下平平淡淡的谦和。
“多谢贵使告知，我等已知悉朝廷旨意。贵使远道而来，想必辛苦，不如先入内稍歇。”
“接风宴马上便好，还请贵使屈尊，让我们能有个一展地主之谊的机会。”
仲长统的神色愈发冷淡，避之唯恐不及地甩开了绿袍子欲伸过来的手，咬着牙道：“公务在身，岂能玩忽职守？”
绿袍子自觉没脸，心中委实不愿再如此低三下四地邀人饮宴。再三思索之后，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抱拳道：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贵使稍待，让我与诸位同僚商量商量，再行开仓。”
“天子的旨意就在眼前，尔等还不奉令而行？”
“贵使容禀，此事……”
“灾情紧急，人命关天！岂容尔等在这儿再三耽搁？”
京兆尹和左冯翊的均输官虽然都不情不愿，可在实打实的圣旨面前，也不敢故意拖沓，规规矩矩地照章办事，安排官吏发放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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