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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楚楚×安楚(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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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完孩子们画画后,她开始让他教他们一些简单的武艺招式。

活泼的孩子们会缀在他身后喊他武夫子。每到这时,他都会下意识寻觅她的身影,想看看她若听见孩子们的称呼会有何反应。

她总是神色冷淡,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但有一回,她叫他过来时,不经意间也跟着起哄的孩子们叫了他一声“武夫子”。

虽然她反应过来后神情微滞,还很快侧首,避开了他探寻的视线,但他那一整日都十分愉悦,到了夜里都还在回忆她那时微笑着唤他的模样,彻夜未眠。

她从锦绣高台上走下,从相府千金成了这间不起眼的善堂里的一位女夫子。

而早已失去姓名的他从尸山血海里逃了出来还不满足,竟敢往她所在的位置攀登,还拥有了一个能被她唤出口的称呼。

他分明睡不着,却恍惚间以为自己正身处一场美好幻梦,不愿醒来。

也不愿这个夏天走得太快。

只盼着四季能停止轮转,秋天不再到来。

可是大启即将与海山国开战的消息传出,人心惶惶,城中的商铺接连歇业关门,很多人匆忙举家离开泉州。这座位于泉州城外的小小善堂也无法成为能够抵挡这场剧变的桃源居。

但他和她都没有离开。

他们整理好雨隐楼送来善堂的衣物和粮食,耐心地告诉孩子们为何接下来的这段时日都不能再走出善堂,再和孩子们一起听那些老人们说起他们当年曾亲历过的边关战事,一起哄慰年纪小的孩子,告诉他们不用怕。

在几个瞬间,他恍惚以为这座善堂真的是他的家,而她和善堂里的其他人都是他的家人。

同生共死。

这是否也是当初群青和绿沈他们曾说过的,家人的意义?

好在,战事未起,残忍的战火并未烧到这座小小的善堂,这里的老人和孩子都不必经历那些骇人的场景。

但随着这个消息一并传开的,却是刘相在长安起兵造反失败,刘家上下均被关入刑部大牢的消息。

安楚知道这个消息瞒不住,也猜得出她会有何反应。

该把她留下来的。

若说服不了她,便同这些肯定会舍不得她的老人与孩子们一起将她留下。

若她执意要走,便强行将她带离大启,带到海山国或是任何一个别的国度,只要让她无法再回到长安便好。

但他无法做出勉强她的事。

即使她选了那条必死无疑的路,他也愿意同她一道。

他原本便活不过今年秋天,同她一起回去,或许还能与她死在同一日,同一处刑场。

这是他的幸事,也是痛事。

如果可以,他还是更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她很喜欢这段时日在善堂里的生活,他知道。

离开善堂的那晚,她又想赶他走。他说着想陪她回家,却还是忍不住故意用犯人被凌迟处死时的惨状吓她。

明知她不会因此而退缩,但他还是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犹豫,这样他或许便能说服自己强行将她带走。

她没能赶走他,他也没能说服她,两人便像来泉州的那一路一样,一起往长安去。

她带上了孩子们送给她的花。他知道她很舍不得那些老人和孩子们,所以每日清晨都会帮她为那些花换好干净的水。

泉州的生活让她有了许多改变。

她不再是那个锦衣玉食,处处争先,不容许自己犯错的相府千金。

她已经吃惯了山野间的浆果,露宿在外时也能睡得着觉了,偶尔心情好时,还会问一些与他有关的问题。

她问了他的名字。

相府的暗卫就像是相爷的狗一样,不需要有自己的名字。自从离开黔州,他已经许久不曾想起过自己的名字了,只记得一个又一个死在他手里的人究竟是谁。

她忽然问起,他竟说不出来,只好说自己没有名字。

她有些不悦,觉得他是不愿告诉她,才故意撒谎。

他同她解释,又忽然提起,想让她为自己取一个名字。

明知这是一个她肯定会拒绝的请求,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就要死了,他不奢求更多,却还是希望她能知晓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贪念。

不曾想,那时她听他说完,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忽然换了话题,说她从泉州带出来的花已经要枯萎了,让他明日帮她摘新的。

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愿意拼了性命去换。

他自然当即答应下来。

可紧接着,他便听见她轻声同自己说:“安楚,这是你以后的名字。”

她是楚楚。

却愿意为他取名安楚。

他先忍不住朝她笑了笑,想再同她说些什么,却惊觉自己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见他没有应答,她还补充道:“你今后不必再唤我‘小姐’。”

他明知这话代表着什么,却还是忍不住问她:“那唤你什么?”

她蹙了蹙眉。

唯恐会因自己一时的得意忘形而惹她不悦,安楚当即便想道歉,却听见她并未斥他,而是轻声道:“随你。”

话音落下,似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又匆忙移开目光,擡眸看向远处。

“楚楚,”他温声说,“我想这样唤你,可以吗?”

刘楚楚没有看向他,只状似随意地点了点头,当做回答。

安楚却注意到,她轻轻搭在膝上的手微微动了动,纤指轻蜷,耳尖也悄悄攀上了一层薄红。

那天的晚霞温柔地为晚风和云朵都染上了橙红,美极了,却依然比不过她。

安楚从不曾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幸福的时刻。

或许是因为知道回到长安后即将面对什么,接下来的几日,刘楚楚同安楚说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

除了那座假山后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她从不曾让任何人知道过的那些欢乐和泪水,她都告诉了安楚。不拘于什么顺序,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明白她不需要自己给出什么回应,安楚便一直安静地听着。

但听她提起那个木雕貍奴时,安楚顿了顿,问她:“你以为那是相爷安排人放在马车里的?”

刘楚楚“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一直不曾对她的这些回忆说过什么的安楚,为何会在这件小事上有疑问。

下一瞬,她便怔住了——

安楚竟从他自己怀中拿出了一只木貍奴。从成色来看,这应是几年前的旧物了。

“你说的是它吗?”安楚问。

“它怎么会在你这里?”刘楚楚不解。

她当时明明亲手将它丢出了马车外。

“我把它捡了回来。”

安楚把木貍奴递到她面前,温声解释道:“这是我做的。”

闻言,刘楚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那时便……”她欲言又止。

安楚却明白她的未尽之意,静了静,如实道:“我不知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心悦于你。”

“爱”这个字太重,他选了另一种更委婉些的说法。

而早在他意识到此事之前,她便已经能轻易牵动他的心绪了。

“你……”刘楚楚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还是相府千金时,刘楚楚虽说并不缺爱慕者,却也从未有人敢这般直白地在她面前表露心意。

那些世家公子会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眼前,但因为她父亲的身份,他们就连想找她说句话都需得先找好绝对挑不出错的理由。

可他说这话时却自然极了。

她的心跳快得厉害,心绪也从未像此时这般乱过。

刘楚楚强作平静地另起话头:“你以前并不是我的暗卫。”

父亲从未提过在她身边安排了暗卫,只会在她出门时安排足够的侍卫跟着。

即便父亲的确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排了暗卫,依着父亲的行事风格,在安楚对她动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后,他便注定活不到现在了。

可若他不是她的暗卫,他便不该知道她和貍奴之间的事。

除非……

“相爷没有安排这项任务给我,是我自作主张。”安楚承认道。

“为何?”刘楚楚追问。

安楚看着她,说:“想看看相府千金究竟会长成何种模样。”

刘楚楚怔了怔,随即自嘲地笑了笑。

“你看见了,也就是眼下这副模样,没什么特别……”

安楚忽然打断她的话:“很好。”

“你此时的模样,很好。”他重复道。

即便没有那些精致的裙衫,没有那些金玉制成的饰物,她也很好,很美。

在泉州时,为了隐藏身份,她一直遮掩着自己短发的事实。离开泉州的那一晚,她解下了那些伪装,恢复成了短发的模样。

剪短后的头发挽不成她以往那些发髻,但即便只是随意地散在肩上,也自是另一番美意。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模样。

他觉得很好。

而除了外貌,她此时脾气秉性,或是之前的她,安楚都觉得很好。

爱一个复杂的人。

而非一具单薄苍白的空壳。

这也是安楚的选择。

刘楚楚擡手接过了那只木貍奴,没有回应他的话。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究竟是好是坏。

但从剪断自己的头发那日起,她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件事。

只是没想到,当年被她丢出窗外的木貍奴会再回到她手中。

刘楚楚不曾接触过木雕,只觉得手里这只木貍奴活灵活现,与她曾短暂养过的那只貍奴很像。

“你一直随身带着?”她问。

安楚点了点头。

即便曾被她丢出马车,这也是他身边唯一一件曾靠近过她,被她触碰过的东西。

若是在哪次任务中死去,他希望最后陪在自己身边的会是与她有关的东西。

“你既然已经送给过我,它便应是我的东西。把它还给我?”刘楚楚擡眸看向他,问。

安楚没想到这次她会愿意留下它。

“好。”

“物归原主。”他轻声说。

想起那只被摔死在她身边的貍奴,也想起那只貍奴死之前的她自己,刘楚楚轻轻把木雕貍奴放在自己心口。

直到第二日黄昏时分,两人在一处驿站住下,刘楚楚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安楚安静地跟在她身边,没有打扰。

夜幕低垂时,安楚打了热水送到刘楚楚房中,让她可以沐浴梳洗。

提醒她关好门窗后,安楚便退了出去。

但他并未回到自己那间房,而是坐在了她的房门外,照常像之前一样为她守夜。

明日就该抵达长安了,他们应该会被分别关在不同的监牢,或许再也见不到面。

今晚,他不想离她太远。

多年习武,安楚能清楚听见屋内的人过了一会儿才走向浴桶那边。

为了不冒犯她,安楚正准备收敛耳力,却发现她并未开始沐浴,反而换了方向,离门口越来越近了。

安楚以为她有什么事,连忙站起身来。

刘楚楚打开门后,安楚立即问:“怎么了?”

刘楚楚看着他,轻声说:“你进来。”

“是热水不够吗?”安楚不做他想,“我再去打些热水来。”

刘楚楚摇了摇头,忽然说:“你抱我过去沐浴。”

安楚浑身一僵。

太了解她,安楚看得出她对自己的态度所发生的每一丝变化。

有些东西虽然已经心照不宣,但他从不曾想过要亵渎她。

“你不愿意吗?”刘楚楚朝他走近一步。

安楚下意识退开了些,又唯恐她误会,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愿意,只是我……”

“我不能做这些。”

“为何不能?”刘楚楚追问道。

安楚说不出缘由。

他想说他是暗卫,她是大小姐。但此时并不适合提起与相府有关的事。

他想说这般亲密的动作应该是她的夫君才能对她做。

但他不仅不是,还万般不配。

与她一起回长安的这一路上,他都只盼望着自己能与她死在同一日。若还能死在同一处刑场,于他来说就已经是上天垂怜。

若真能如此,若真有来生,他或许能更快找到她。

就像是轻易便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眼前的姑娘竟认真道:

“安楚,你娶我吧。”

安楚心神俱震。

“楚楚……”

“我想了一整天才终于敢承认,”刘楚楚打断他的话,“如果明日就会死,我想在今天做你的新娘子。”

心动骗不了人,面对近在眼前的分别,那些不舍与难过也压抑不了。

“你不愿意吗?”她又朝他走近了一步,已经到了门外。

安楚沉默地凝望着她。

刘楚楚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刘楚楚似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到屋内。

但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门扇时,眼前的男人倏地靠近,擡手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不后悔?”他收紧怀抱,低声问。

刘楚楚笑了笑,伸手回抱住他的腰身,温声说:“只会觉得了无遗憾。”

“好。”安楚应道,几近颤声。

重新将门关上的人换成了他,刘楚楚则被他拦腰抱起,两人步入了屋内。

在今日之前,刘楚楚从未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会是这样的。

没有喜服和灯笼,也没有双方父母与任何宾客,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起沐浴后,两人在窗边拜了天地,又用驿站再普通不过的酒水喝了交杯酒。

但喝完交杯酒后,安楚出门了一趟,回来时竟不知从何处买了几支红烛。

“新的喜服临时买不到,只买到了这个。”他有些懊恼。

这太委屈她了。

他连一个像样的婚仪都给不了她。

刘楚楚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有些哽咽:“有这个就够了。”

驿站所处之地并不繁华,附近只有一个小村子,没有商铺。也不知他从何处寻来的喜烛。

“我们一起把它们点上吧。”刘楚楚柔声说。

“好。”

红烛接连亮起,摇曳的烛光下,简单平常的驿站客房好似真的多出了几分喜气。

直到两人相拥躺在床榻上,安楚仍觉得不真实。

经年以来,就连他的梦中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冒犯,逾距,亵渎。

可他一刻也不愿松开怀抱。

她竟然愿意嫁给他,愿意同他像此时这般亲近。

方才沐浴时,安楚即便难掩自己的变化,也只轻轻帮她擦洗身子,没有做什么。

这会儿他也只是抱着她,心里满足不已。

直到刘楚楚主动微仰着头吻了吻他的唇角,故意问他:“没有洞房花烛夜吗?”

闻言,安楚浑身一紧,渐沉的眸色中映出她全然信任的笑靥,他才垂首吻住了她的唇。

即便明日各化白骨,唯愿今夜共赏红烛。

翌日清晨。

安楚将那粒能让人不经历任何疼痛便死去的毒药藏在了刘楚楚身上。

“若刑部给你定的刑罚是凌迟,便在去刑场的路上服下它,不会疼。”

谋逆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刘家和容家、谢家,甚至和皇室之间都有无法消弭的仇恨。他们或许不会轻易放过刘相的女儿。

而安楚其实猜得到,刘楚楚或许不会服下这药,会完整地承受属于她,属于刘家的那份罪。

但他还是把这唯一的一粒给了她。

万一呢?

万一她害怕死亡来临前的疼痛,他不愿她只能绝望地怕着,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这粒毒药能让人在死之前看见平生最幸福的场景。安楚不知道她若服下这药,会看见什么内容。

但即便他没有这药,安楚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看见的都只会是与她有关的画面。

离开驿站之前,刘楚楚把那只木貍奴留在了昨晚他们拜堂时作为见证的那扇窗外。

圆月升起时,那里能看见最美最温柔的月光。

比起让它跟着自己进监牢,上刑场,最后在乱葬岗上腐烂,刘楚楚更想让它就停在这里。

离开长安又回去的,有她和安楚就够了。

两人策马抵达长安城外后,便把自己的马和剩下的银钱都送给了一对正在乞讨的兄妹。

他们才十岁左右,担心他们会被人欺负,刘楚楚和安楚又带着他们一起去卖了马,然后把银钱和兄妹俩都带去了长安城中的雨隐楼。

向店小二说明要用这笔钱为这两兄妹提供每日的饭食后,刘楚楚和安楚笑着同他们道别,牵着手走在繁华热闹的长街上,散步似地往刑部衙门走去。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怀乐认出短发的女子是刘楚楚,当即向店小二询问了他们的来意。

听完刘楚楚嘱咐的话,怀乐看着那两个衣衫褴褛的兄妹,同店小二说:“等他们留下的钱用完了,这两兄妹能自力更生之前的饭食和衣物都记在我的私账上便好。”

“谢谢好心人!”兄妹俩又一次连连道谢。

他们不用再挨饿了。

刘楚楚和安楚不知道他们离开后雨隐楼里又发生了什么。

抵达刑部衙门后,刘楚楚甫一表明身份与来意,两人便被分别关押进了刑部大牢。

安楚才二十岁,却已经背上了数不清的人命,他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凌迟之罚,却不能确定刘楚楚那边会如何。

后来他得知自己确实被判了凌迟处死。但让他欣喜若狂的是,有一日,有两名狱卒来找到他,告诉他此次凡是确实身涉造反一事的人都会被判死罪,而这些罪人的家眷则可免死罪,会被判流放。

身为刘氏的女儿,刘楚楚会被流放至最偏僻荒凉的西北苍城。

得知此事,即便自己已经被定下死罪,安楚仍然忍不住欢喜不已。

原本以为能与她死在同一日便已心满意足。

可万万想不到,她还有机会可以活下来。

后来的几日,一直到自己走上刑场,刽子手即将行刑,安楚都是面带笑意的。旁人都以为他是被即将到来的凌迟之罚吓傻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高兴。

凌迟的刑罚一刀一刀落下时,安楚觉出了钻心的痛,却也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庆幸。

幸好,她不必经历这些。

也不必看见他经历这些。

那两名狱卒离开前,他求他们帮自己向那位愿意让他知悉刘楚楚情况的贵人转告,求她让刘楚楚在行刑结束后再得知他的死讯。

那位贵人不仅同意了他的请求,还格外开恩,允许他为刘楚楚留下一封书信。

安楚从未给任何人写过信。那日在监牢中,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笔给自己的夫人写下了一封家书。

不知她收到他的信后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流泪。

他怕她会哭。

新婚那夜时,他忍不住混账了些,弄哭了她。但安楚希望今后她都不会再哭了。

她笑起来时很好看。

意识模糊间,分明没有服下那粒毒药的安楚却看见了自己平生最幸福的场景——

他到相府的第一日不小心走错了路,粉雕玉琢的大小姐不仅没有责骂他,还把她的糕点全都给了他。

“你也是府上的侍卫吗?”见他当时穿着侍卫的衣服,她问他。

“但你太瘦了,要多吃饭,再长得高些壮些,才能保护我们的家。”

离开长安的路上,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现身时,她明明警惕戒备,却还是想利用他的武艺保全自身,允许他暗中与她同行。

比起以前的珍馐美馔,她明明吃不惯做法粗糙的烤兔,却还是不得不皱着眉头逼自己吃下他递过去的兔腿,让自己习惯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

在泉州时,明知他在看着自己,但她仍端坐在棋盘对面,神情专注地与老人对弈,不声不响地任由他看。

她正在教孩子们念诗时,被忽然飘落在手中书册上的树叶打断,她似嗔似怒地朝树上的他瞪来一眼。

一起避雨时,瞥见站在外侧的他衣衫被淋湿,她状似不动声色地往里挪动一步,为他多让出一些位置。

他在教孩子们简单的防身招式时,分明在专心画画的她却会偶尔擡眸看过来,眼含笑意。

她作画时总是不愿让他在院子里练剑,但在她的书桌上,有一幅被压在书册底下的小画,画上正在舞剑的男人看不清面容,却身着他惯穿的黑色衣衫。

战事将近时,她多次赶他离开,私下里劝哄孩子们不用担心时却说“别害怕,武夫子会陪着我们的”。

离开泉州的那一晚,除了孩子们送给她的野花,她的行囊里分明还放着那幅看不清人脸的小画。

回长安的路上,她骂他赶他,说自己不需要护卫,想让他离开,不愿让他跟着回长安送死。

可从睡梦中惊醒时,她会迅速下意识地看向他守夜时常待的地方。看见他还在,她会很轻很轻地松一口气。

同他说起那些曾经在相府里的欢乐或难过记忆时,她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只是恰好提起。可那个悄悄红了眼眶,不敢看他眼睛的姑娘,也是她。

两人的新婚之夜,想让他抱着去沐浴,说想做他的新娘子,还主动吻他,主动问起洞房花烛夜,似乎有用不完的胆量的人是她。

而后来含羞带怯地窝在他怀里,一面想躲一面又想招他,在他努力克制着欲.念时还笨拙地勾他,受不住了又咬破他右掌虎口的人,也是她。

在去刑部大牢之前,倚在他怀里,笑着流泪,说下辈子还要同他做夫妻的,也是她。

虽然他死在了前面,但他不着急。

安楚希望她能平安抵达苍城,好好过完长长的一生,再和他一起去下辈子。

他会很耐心地等,她可以很慢很慢地朝他走来。

因为他这一生中最幸福的场景里,全都是她的身影。

无论等多久,他都愿意再与她重遇。

“不要哭,我……不疼。”

这是安楚咽气前的最后一句话。

无人能听清,但他希望她明白。

牢中。

刘楚楚坐在干草上,沉默地看着安楚留给她的信。

这是她收到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家书。

看见开头的“吾妻楚楚”四字,刘楚楚便已经泣不成声。

她几次想继续往下看,泪水却不停地从眼眶中涌出,眼前模糊一片。

终于将这封信一字一字地读完一遍后,刘楚楚的心口已经疼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死别,原来这么痛。

她双手颤抖着将信小心地收进怀中。触碰到那粒他留给她的毒药时,刘楚楚曾有一瞬的冲动想要服下它,毫无痛苦地死去,追上他。

但她没有。

安楚在信里说,如果她能活下来却因为他给的那颗药死了,他永远都无法原谅他自己。

舍不得怪她,他只会惩罚自己。

被凌迟处死的犯人不能由家人收敛尸身,被押送去苍城之前刘楚楚也不能离开监牢。

但给刘楚楚传话的狱卒除了带来安楚写给她的信,也将刘楚楚的父亲和安楚入狱时所穿的那身衣服带来了。

有了这些,她便能为自己的父亲和夫君建起衣冠冢。

刘楚楚强忍着眼泪收下那些衣服,朝着坤宁宫所在的方向跪下,叩首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被押送着往西北苍城而去的那一日,刘楚楚站在城门外,最后朝这座她自幼生活的城池看了一眼,便带着父亲和夫君的遗物转过了身。

刘楚楚仍然随身带着那粒安楚留给她的毒药。

但是否会服下它,她自己也不知晓。

她只深知,这一次,她是真的不会再回长安了。

下一章是男女主的番外

在今天开始码字之前,我没想到会把他们的番外写成一个小短篇。竟然真的能一天写一万六千多字,这是我目前的最高记录了。

最初写刘楚楚时只把她简单地计划成了一个女配,并没有预想到她会变成最后这样。

就好像随着故事的发展,越来越觉得不能让她只是一个工具人。她自然而然地走到了这里,然后想以这种形式与我们分别。

毫不夸张地说,写安楚行刑那一段时我哭崩了。但我回过头想,仍然觉得这一对只能走向这样的结局。

前世的刘楚楚被偏执和痛苦冲昏了头脑,害死了容清棠,自己也被凌迟处死。这一世不仅容清棠活了下来,刘楚楚的人生也变得完全不同。

和安楚相爱过的经历,短暂却足够刻骨铭心,以后他们会在不同的地方继续爱着彼此。

这或许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相爱。

希望故事里的她们和故事外的我们都能拥有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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