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讲理(1/2)
不讲理
如果知道那天与你分别,我一定……
其实,我什么也干不了。
连一句‘你等我,我长大了一定会去找你,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都没机会对你说。
——《傅小鲤遗憾事件簿》
傅小鲤开始学习小提琴那年五岁,在奚老师的教导下,短短两年时间,他在几次少儿比赛里成绩优异,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成为远近闻名的音乐神童。
大伯父得知此事后,一拍脑袋,决定供傅小鲤学音乐,准备一路培养他走上国际赛道,请了专门的老师替他规划未来几年的路。
要参加什么赛事,奚老师去世后,他需要拜入哪个新老师门下,该怎么拓展人脉,将来开音乐独奏会。
专业老师已经替他规划到了十年后考什么音乐学院。
对于他的未来,大伯父比他亲爹还上心。
他的爸爸傅昂,为人冷肃严苛。
对他极为冷淡,大多数时候都懒得看他一眼,无论他取得什么样优异的成绩,似乎都入不了爸爸的眼。
男人一辈子都在和父亲斗。
年轻时渴望父亲的认可,不停地表现自己。
等到自己有力量时,又想处处彰显超越了父亲,青出于蓝,让父亲仰望,并且依赖。
傅小鲤那时候太小,看不懂傅昂的眼神,只觉得爸爸经常拿一种厌恶的眼神看她。
她是他的姐姐。
四岁之前,傅小鲤家里有四口人,爸爸妈妈和姐姐,还有他。
快五岁时,家里变成了三口人,爸爸妈妈和他,不再有姐姐。
但其实,过去四口人,和现在三口人,并无区别。
因为姐姐见不得光。
逢年过节,大伯父一家登门拜年,爸爸会让姐姐藏进又小又黑的储藏室,不让她出来,警告她不许哭闹,不然不给她饭吃。
他们家没有体罚,家长不打小孩,爸爸妈妈是亲戚里知名的模范父母。
谁家都夸一句,“这年头哪儿找像傅昂和梁舒余这种不打小孩的爸妈,太难得了。”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爸爸有特殊的惩罚方式,孩子关进小黑屋,不给饭吃。
那间小黑屋隔音效果很好,孩子在里面哭闹,外面完全听不到。
傅小鲤犯错,被丢进小黑屋几次,哭得撕心裂肺,嗓子都喊哑了,爸爸就是不开门,姐姐没有钥匙,只能从缝隙里给他塞薄薄的饼干哄他。
他是真的害怕小黑屋,害怕傅昂。
后来,每次他犯错,姐姐会站出来说是自己,然后被关进小黑屋。
从他有记忆以来,姐姐很少哭闹,不怕关小黑屋,只怕饿肚子。
幼儿园里有人抢了他的玩具,她会挥舞着拳头冲上来,和小朋友打架,把他的玩具抢回来,被打疼了,她不会哭。
爷爷奶奶来家里,给他带了很多零食,千叮咛万嘱咐,这是给他吃的,偷偷吃,藏着吃,不许给姐姐。
姐姐听见了,她不争不抢不吃,也不哭。
家里的爱,都给了傅小鲤,像是分不出一丝一毫去给姐姐。
正是因为这样,姐姐在家里不爱笑,不爱说话,像是透明人。
印象里,姐姐唯一一次哭,是妈妈带着他们去游乐园那次。
他想玩旋转木马,排队的人很多,妈妈让姐姐先排着,她去旁边的冷饮店给他们买饮料。
买饮料的时候妈妈接到电话,说奶奶从楼上摔了下来,于是妈妈着急忙慌地扯着他打车去了医院。
医院的消毒水味很难闻,奶奶福大命大,没什么大事,办了住院手续,妈妈陪在身边。
直到晚上爸爸下班来接替,妈妈回家去收拾奶奶的衣物,才想起,姐姐呢?
等妈妈和他赶回游乐园,旋转木马排队的地方空空荡荡。
看不见她,傅小鲤很着急,平时天天陪着他的姐姐,忽然就见不到了。
好在游乐园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有个小女孩说自己和妈妈走散了,工作人员把小女孩安顿在办公室。
是她。
姐姐从小就聪明,在幼儿园里学什么都很快,走散了她也能想办法找工作人员。
妈妈牵着他站在门口,看着姐姐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双手搅弄着毛线,安静地翻花绳。
他知道,刚刚姐姐透过玻璃窗早就看见了他和妈妈。
可是她看见他们的那一刻,垂下了头。
妈妈走了进去,疲惫地解释,“下午奶奶摔了,我带着弟弟去了医院。”
姐姐还是沉默着,没有擡头。
妈妈又说,“回家吧。”
“嗯。”姐姐语气平淡,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下来,却执拗着不愿意擡头,跟在妈妈和他身后,走出办公室。
一路上,傅小鲤很不安,手被妈妈牵着,他不住回头,妈妈催着姐姐走快点。
但姐姐却像是故意唱反调,越走越慢,甚至突然停下脚步,过了一会儿见妈妈和他还在往前走,才会继续跟上他们。
傅小鲤也说不明白,他当时急切地挣脱妈妈的手,飞快地跑向姐姐。
心底有一种预感,姐姐在伤心。
妈妈在身后喊他,他不管不顾,跑到姐姐面前停下脚步,姐姐仍旧没有擡头。
傅小鲤伸手去牵她,喊着她,“姐姐,我是小鲤鱼。”
姐姐不给他牵手,躲开他。
他十分执拗,一定要牵姐姐的手,在她又一次躲开时,傅小鲤的手背被热水滴烫了一下。
愣了两秒,放到唇边,伸出舌头舔了下,咸的。
是眼泪。
突然之间,傅小鲤悲伤到不能自己,放声纵哭。
这一刻,姐姐牵起了他的手。
妈妈在旁边哄他,“傅小鲤,别哭了,男子汉要坚强,哭什么?”
其实傅小鲤也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哭。
妈妈要抱他,他却怎么也不愿意被抱着,紧紧拉着姐姐的手,听见姐姐低声问妈妈,“你会不要我吗?”
游乐园下班的音乐声响起,欢乐又温情。
妈妈的回答汇入音乐里,“不会。”
姐姐很容易哄,妈妈说不会,她就信了。
大人都是骗子,最会骗人。
奶奶恢复了健康,回老家休养,妈妈带着傅小鲤回老家去探望。
“妈妈,姐姐不跟我们一起去吗?”傅小鲤想起之前游乐园的事情,谨慎问道,生怕又一次忘记了姐姐。
这一次妈妈没有回答,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抠着一串佛珠。
奶奶家,堂哥陆卓衍也来了,说实话,他挺喜欢这个堂哥的,长得特别好看,明明只比他大一岁,却像是全知全能小百科。
他随便问陆卓衍什么,他都知道,特别厉害。
可是他不明白,爷爷奶奶为什么不喜欢堂哥。
堂哥是个爱憎分明的任性家伙,谁不喜欢他,他就讨厌谁。
坦坦荡荡地讨厌,堂哥抱着游戏机,盘腿坐在沙发上玩游戏,不跟其他小孩儿玩儿,也不和大人们说话,时不时咬颗开心果,自己也玩儿得高兴。
傅小鲤挺羡慕,凑过去看他玩,他躲开。
来回几次,搞得傅小鲤不好意思,想走,却又被陆卓衍捉了手,“傅小鲤,我问你。”
“嗯,哥哥你问。”傅小鲤被他拽着坐了回去,呆呆地盯着他。
陆卓衍瞧着周围没有大人,神秘兮兮地凑近傅小鲤耳边说悄悄话,“你家储藏室里是不是有人?”
闻言,傅小鲤大惊,脱口而出,“哥哥看见姐姐了?”
说完,吓得赶紧捂住嘴,左右看看没瞧见爸爸妈妈,才又安心下来。
爸爸妈妈无数次提醒他,不许在哥哥面前提起姐姐。
陆卓衍放下游戏机,“什么姐姐?”
“没有。”傅小鲤摇头。
陆卓衍却是不信,问了好几遍,什么都问不出,烦了,见傅小鲤眼睛盯着游戏机,眼珠一转,“你说实话,我把游戏机送你。”
理智与欲//望在抗争,傅小鲤想要游戏机,可是爸爸妈妈知道了会生气。
“傅小鲤,快过来给爷爷看看。”
爷爷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个小孩的交流,傅小鲤跳下沙发,一步三回头,跑去了爷爷那边。
最后一次转头,见陆卓衍捡回游戏机,垂着脑袋,闷头玩游戏,不看这边的其乐融融。
分开时,陆卓衍把游戏机送给了傅小鲤,笃定道,“我真的看见了。”
大人们听不懂小孩的暗语,傅小鲤羞红了脸,只有他知道,陆卓衍在说什么。
他看见了他的姐姐。
那一天,回家的路格外长,长到傅小鲤睡着了,寻常的一天过完,第二天傅小鲤醒来时,却再也找不到姐姐。
姐姐的熊猫还在,包包鞋子和衣服,却都不见了。
游乐园那天的恐惧袭来,傅小鲤翻遍了家里,就是没有姐姐。
任凭他怎么哭闹,妈妈始终沉默,只有爸爸说了一句,“你姐姐回自己家了。”将这件事定了局。
骗人,这里不就是姐姐的家吗?
没有人会回答傅小鲤的疑问,也没人会在乎小孩子的恐惧与执拗。
春去秋来,傅小鲤守着个熊猫玩偶,一路进了慈山音乐附小,凭借优异的成绩直升本部的初中,不出意外的话,来年他还会继续升入高中部。
日子过得快,他对姐姐的印象越来越模糊。
熊猫玩偶旧了,眼睛被亲戚家小孩扣出来,他发了很大的火,父母骂他不懂事,他和父母吵架,让他们不许乱动他的东西。
晚上,独自找来针线包,一针一线将眼睛缝了回去,却留下了难看的线痕。
他失眠了很长时间,茶几上放着爸爸的烟,半夜,他若无其事顺走了一根,蜷缩在房间的阳台上,慢慢地抽。
从第一口的咳嗽不止,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到逐渐适应。
傅小鲤渐渐不再失眠。
想起她离开后,照相馆曾经送来照片,是妈妈带他们去拍的那张。
可惜他只见过一次,也不知道妈妈藏到哪儿去了。
初三的时候,傅小鲤已经成为乐团的小提琴手,汇演结束回学校,正巧遇上隔壁庆阳中学开放日。
开放日当天,考上庆阳中学的学生,会被邀请参观学校。
音乐附中的校车在门口堵了进不去,司机让学生们先下车走几步路回学校。
在一片怨声载道中,傅小鲤跟着其他人下车,百无聊赖擡头,视线中一个女孩映入他的眼帘。
高年级的男同学在那儿惊呼,“卧槽,庆阳中学不都是书呆子吗?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儿!”
“看着像马上高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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