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2）
第94章
应县木塔修复项目的审批比预想之中下来得还要快, 快到连林家轩都对此表示震惊。
只是他很快就想到这都是独立出资项目了，既帮当地解决了问题，还不用他们出资, 谁不愿意啊。
更别提江言的名气和以往贡献摆在那里，能这么快也是情理之中的。
不过他还是不太放心，等项目一开工就第一个跑去看了看，毕竟江言之前将那个在她看来打败了“金刚组”的团队可是藏得死死的啊。
他倒是更想见识一下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 林家轩来了工地，他本以为这刚开工，应该都是在测绘阶段, 就算江言之前测绘得足够详尽，一般的修复团队也会是按照施工要求, 自己再测一次的。
结果他刚到地方, 就见一个看起来和江言差不多大的女人在那里指挥着一群彪形大汉在拆塔。
“先从屋顶开始, 记得不许用……啊。”
“好的！铁锤师姐！”
那一群大汉答复的声音震耳欲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军训呢。
那女人点了点头又道：“师妹们自行分好组管理师弟，谁要是有差池就回去给师父管他那些新发明！”
“……”
这话一出, 团队里不管男女都仿佛憋了一口气露出一点惊恐表情——
谁想回去给师父当试验品啊，他们才不要，还是跟着师姐跑项目好！
林家轩看着这群看上去毫不专业的, 不知道从哪个健身房里出来的肌肉人们心中大骇。
完了, 他家小江言这次肯定被骗了！
他几个箭步就上去拉着那个领头的：“你……你不能这么乱来！测绘数据呢复原保存的凭证呢你们都没有就毛手毛脚的，这不行！”
铁锤其实早就发现了旁边有个凡人在盯着, 她低头打量了一下这小老头道：“都做了啊。”
林家轩一愣：“效率这么高3d建模也都做好了”
他是知道江言选了最激进的落架大修这个方案，以前他们需要进行完整测绘, 现在只需要用3d技术来建模或者直接打印就好了。
虽然已经方便了许多，可是还是要一点时间的, 满打满算也不可能这么快。
铁锤把头一点，她虽然是修真界的器修，可是架不住有一个沉迷于把现代技术融合进他们炼器的师父。
所以她也算是对这些技术了如指掌，并且……稍稍改良了一下。
不过对眼前凡人她可不好拿那些来展示。
林家轩看着她表示不敢相信，就见铁锤从身后单手举了一个木制模型出来。
那模型和3d打印看起来异曲同工，只是居然是全木质结构的，看起来更像是积木。
“这儿呢。”
“……”
这积木算怎么回事啊电脑上的数据呢各种精确的细节图纸呢
实在是太敷衍了！
就在林家轩有些着急上火的时候，铁锤把那模型往他手里一放，然后直接开始从模型顶端开始拆解。
就好像真的是在拆解应县木塔一样。
林家轩震惊地看着：“现在打印技术已经可以做到这么局部了而且你们怎么知道这些内部梁木的形状的……”
他一脸问了好几个问题，没办法，太好奇了，如果这个技术广泛运用起来，他们以后的古建筑修复方面可就如鱼得水了。
铁锤想说她用法术透视看的，可是想到江言的交代，她沉着脸，郑重其事道：“家传手艺。”
说完她一阵心虚，这应该敷衍不过去吧下一秒却见林家轩长叹一口气然后拍了拍她肩膀：“唉，是我们发现你们发现晚了！等你们这个项目做完，这个技术我肯定帮你们申请一下非物质文化遗产。”
经历过江言一股脑倒出各种失传技艺的实际洗礼之后，林家轩对这种事已经基本免疫了。
再加上跟着江言去巴黎圣母院那些老工匠的事，他更加觉得这估计又是江言发掘到的一个人才。
他拍着铁锤格外发达的手臂肌肉感叹：“你们被江言发掘之前做什么工作的啊”
铁锤想了想答：“在工地吧……”
确实是在工地，就是是在修真界的各个工地上而已。
闻言林家轩差点老泪纵横：“姑娘啊，是我们没有早点发现你们啊，才让你们拥有这样的技术还只能……”
在工地搬砖啊。
怪不得这一个个的这么健壮！
这一刻林家轩脑内已经帮铁锤把一切故事都给“补全”了。
铁锤呆呆地看了看面前这个小老头，算了，解决了就行。
林家轩没有多打扰他们，又回到旁边去“围观”，在看到铁锤施工队各种神乎其技的手段之后，他强忍着激动，终于跑去找江言了。
此时的江言正在一旁带着来交换学习的学生们进场，就见林家轩跑来：“小江！你到底在哪里找到的这个团队！真的比金刚组还厉害啊。”
他是曾经去霓虹近距离观摩过金刚组的施工的，可是对比起刚才那个团队的手法，他们可是差远了。
江言愣了一下，然后想，那能不厉害吗对于他们现代人来说的各种试穿技艺，在修真界可是还保存着呢。
毕竟这些修士没准还都是经历了那些朝代的，这可是活着的“历史书”啊。
不过江言可不能这么说。
“唉，他们肯定是世代流传的手艺，只是因为我们现在好多人不知道珍惜，害得他们空有才华不能用，居然只能用这么厉害的古建筑建造技术去工地施工，真是暴殄天物啊！幸好小江你发现了他们！”
“……”
本来还在编话术的江言听着林家轩这一连串脑补重重点头：“对对对！林馆长，就是这样的！”
等林馆长退休没准还能再就业去当个作家，这脑补能力，实在是高。
解决完了林家轩，江言又看向刚才听到她和林家轩对话后一脸兴奋的学生们。
“居然还有失传技艺的传人！我们也太幸运了吧一会儿去看看”
“我就说江馆长找来的团队肯定超厉害的吧！”
“不过好像团队人不太多啊，我们也不能一窝蜂地去，别耽误人家正常施工。”
江言听着这些窃窃私语忍不住对他们升起了一点同情。
老师可太多了。
江言说道：“现在原地解散。”
“啊”
学生中间爆发出一阵难以置信地惊呼声。
这还没有给他们安排具体的工作呢，难道让他们没头苍蝇一样在工地上乱窜
这时几个大胆一点的学生直接开口。
“江馆长，那我们要做什么呢”
江言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什么都可以做。”
反正接下来有的是“老师“带着他们忙碌。
“那江馆长……有人带我们吗”
江言略一点头：“当然有。”
说着她不再给他们提问的机会而是转身就走了，只留下一群有些发懵的学生在原地面面相觑。
“……我们不会是被扔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吧”
“应该不会，要不我们先自己找点活儿干”
“我去看看团队施工那边吧。”
这群学生也不愧都是各学校最优秀的学生们，行动力十分强，很快就做了决定，开始往施工现场各方向走去。
赵芳芳走在最前面，她拿着笔记本和笔正在应县木塔的面前做基本的数据测绘。
这其实不是她第一次加入到实践现场了，只是这种全靠自己摸索的模式还是让她有些模式。
不过她坚信江馆长这样安排肯定是有她自己的道理的。
她正一边对比江馆长修复方案里给的数据一边自己看的时候，一个夹杂着一点异域口音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小姑娘，今天我要教你的是偷梁换柱。”
赵芳芳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身后是一个穿着施工服装的大胡子，大胡子有这一张有些少数民族的脸，身材也很健硕。
她稍微有一点害怕。
“我是科隆，是江馆长给你们找来的老师。”
说着他将自己的工作证递了上去，赵芳芳接过来看了看，又看了看工地上其他穿着工作服的人心里立马激动起来。
果然江馆长是有安排的啊。
不过……这个人能教什么呢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科隆爽朗一笑，虽然在他的朝代里是没有这样的女性工匠的。
“我刚已经说了，我们今天的课题内容是偷梁换柱。”
赵芳芳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她是知道这个成语的，可是这和眼前应县木塔的修复有什么关系呢
大胡子指着应县木塔问道：“你觉得这座塔现在最大的问题在哪里”
赵芳芳一听问题立马就进入了学习模式，早在来之前她就做了很多功课，所以对答如流。
“最严重的损坏在第二层，也正是因为第二次的承重结构遭到破坏才使得应县木塔出现了……”
大胡子科隆听着她给的答案嘴角咧得格外大，刚想伸手拍她肩膀就收了手。
可别给小姑娘拍坏了。
他只能用力点头：“是的，所以对于应县木塔上面几层并不需要整体构架完好屋面也不需要挑顶的地方，我们只需要做什么”
赵芳芳略微想了一下就给了答案：“只需要更换柱子就好了！”
科隆很是欣慰，然后又说：“只是对柱子进行抽换，不动其他梁、枋等构件，我们就把它叫做“偷梁换柱”。”
“不过，其实叫“托梁换柱”描述得准确一些，但是这样就没有了千古流传的意思了嘛。”
科隆吕捋了捋自己的大胡子，觉得自己的教案格外优秀。
赵芳芳确实配合地不住点头，甚至还开始记起了笔记。
科隆见状心情更好，果然这个徒弟他没有选错。
他继续说道：“其实这就是把柱子承托连接的梁、枋构件托起、架空，在不扰动整体结构的情况下对糟朽坏损的柱子进行抽换。”
“听起来很简单吧”
“……”
赵芳芳猛地摇头，这哪里简单了如果这么简单他们文建修复也不会困难重重了。
科隆伸出手指比了个“2”，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得意：“抽换的方法其实有两种。”
赵芳芳开始回忆自己之前在学校学的内容和她自己自学还有去实践时候学到的，别说两种，一种她都不知道……
难道这是什么失传技艺
赵芳芳的眼睛立马亮得出奇：“老师！请教我！”
科隆正色：“叫师父。”
赵芳芳虽然疑惑为什么是用这个称呼，可是转念一想老派的匠人们好像都这样，这也就更做实了这是江馆长找来的厉害工匠啊！
居然能给他们当老师，江馆长真是用心良苦。
她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师父”。
闻言科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在他的时代他不是没有徒弟，相反还很多，可是他从没有收过一个女徒弟。
就连他的女儿他都没有教过。
他突然想起曾经他在家里教那些徒弟的时候，他的大女儿也会从角落里探出耳朵来悄悄地听。
他甚至看到过他的女儿在房间里画过图纸，用一些小木头做过榫卯。
只是那时候他发现了却说的是：“你是女孩，你应该学习的不是这些。”
如今，快千年过去了，他依稀记得那一刻他女儿眼底熄灭的光亮。
想到这里他问道：“你们小姑娘现在也能做这些了吗”
赵芳芳以为科隆还有一点传男不传女的旧思维立马有些急了，她站直身体双眼坚定：“当然了！”
“我是以我学院第一的成绩考入的，且之后的每一学年我都是第一，我还参与过很多实践工作……”
“我从来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不，应该是说我比他们任何一个都要强，并且我会一直强下去，我要成为江馆长那样的，这个领域的最强者！”
“我不只是要和男人比，我要和全世界比，因为我热爱这个专业，这份工作，这是我从小的梦想，并且一直在为之努力。”
“这不会因为我的性别而有任何改变，我的性别只是性别而已。”
科隆看着眼前小姑娘说话时眼底闪烁的光芒，他又想起他的女儿那次最后问他的话：“只是因为我是女孩我就不能和父亲一样吗可是我也喜欢，和弟弟们还有你的徒弟们一样喜欢。”
他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可是你是女孩。
但是他现在看着赵芳芳，他知道他做错了。
时代终于是改变了。
科隆脸上混杂着遗憾和欣慰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心酸，他突然开口：“我的女儿叫莎莎，她也和你一样，很有天赋。”
赵芳芳立马说：“那就让她也和师父学。”
科隆点了点头。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会的。
这么想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给赵芳芳传授他的技艺，他不能教给他女儿的，希望可以全部教给赵芳芳。
也算是弥补遗憾。
“这两种方法就是拆除柱顶石抽换柱子和柱顶石不动抽换柱子，不过这两个都只是“换柱”。”
“而“偷梁”就不一样了”
科隆的大胡子随着他说话摇摇晃晃。
“偷梁是在建筑物整体构架完好屋面也不需要挑顶情况下，仅对残损的梁、枋进行抽换而不动柱子等其他构件的一种常见的修缮做法。”
“按正常工序应该自下而上先安角梁再安由戗，但由于只更换了角梁而由戗保留，为避免拆除由戗伤及由戗榫卯，也为了减少用工，所以就将由戗原位架空，待新换角梁入位安装后再行归位，这是一种省工实用的好方法。”
科隆和赵芳芳的一对一教学就这样开始了。
而另一边吴金水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没用，这点东西都做不了还怎么敢说自己是木匠！你可对不起我们的祖师爷，现在对着东方大喊三声“祖师爷我错了”去。”
说这话的是一个格外严肃中年人符朗，而在他旁边的还有同样挨了骂但是心情格外好的吴三木。
符朗看着吴三木嘴角的笑意更皱了几分眉：“你也不许笑，站那儿去也给祖师爷道歉去！”
“教徒弟，哪怕他是你的孙子也不能这么宠着惯着！他看看他做的榫卯，我七岁的小孙子都比他做得好！”
明明符朗看起来比吴三木年轻好多，可是吴三木总觉得能从他身上看到他爸当年教他时候的样子。
那点来自于血脉压制的“畏惧”一下就爆发了。
他也站到了吴金水的身边和他一起开始大喊：“祖师爷我们错了！”
随着三声高喊结束吴金水才垮着脸回到一边继续跟着符朗学木工。
他以往跟他爷爷学的时候，虽然也不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是毕竟因着爷孙关系，还是被“溺爱”了。
结果这次被江馆长安排了这么一个“严师”。
他一边欲哭无泪又一边开心，因为他真的学到了技术了！
就连他爷爷都不会的失传榫卯工艺这个老师居然都会，他做着手上的活儿又忍不住问：“师父，您到底何方神圣啊怎么连这些失传的都会啊。”
他可是听他爷爷刚在才旁边嘀咕了很久“这个技艺居然还在”，“我师父嘴里的传说居然是真的”。
这一天就是比他爷爷还厉害了啊，别以为他没有看到他爷爷也在旁边“偷师”呢。
这话一出，符朗严肃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几分疑惑：“失传了”
这些在他们那时候几乎每一个工匠都会的技术，这些让他们引以为傲的技术居然失传了
难怪眼前这个傻小子一点也不会。
符朗这才惊觉人事已千年了。
他们这些工匠们本来就在历史长河里留不下什么姓名，他们唯一能留下的就是这些千年之后仍然屹立不倒的文物建筑，以及他们不断在前人基础上总结和发展的技术。
可是现在，凝聚他们心血的建筑即将倒塌，他们的技术已然失传。
符朗叹了一口气，又觉得幸好。
幸好他还能在这时候以这样的方式把这些弥补起来。
他正色道：“只要你学会了，它们就不是失传的了。”
闻言，吴金水的眼里也闪过了一丝震惊，他好像在这一刻才知道自己肩上承担着什么。
是传承啊。
他看着一边的爷爷和对面的符朗，他们把自己会的一切都交给了他。
这也是他们这样的工匠技术得以代代传承的关键。
人是会离开的，世事变换，沧海桑田。
而因为有了传承才能让即使千年岁月，那日月所照之处，依然有相同的东西在其间伫立。
吴金水站直身体：“师父，爷爷，我一定好好学！”
这次不会再半途而废，不会再怀疑这些技艺是否有用了。
一旁的吴三木看着好似突然长大的吴金水擡手将他的头发给揉乱：“好好学。”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符朗：“这个符师傅啊……我能不能也学啊你别看我年纪大了，我这手艺比他好啊，而且我以后还要去学校带学生的，我学了更有用的，最重要的是我比他悟性高有经验啊，我肯定学的更好。”
“”
刚还在感动的吴金水看着突然变成自己竞争对手的爷爷满脸震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