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7)(1/2)
番外二(7)
景程其实预想过自己第一次对宋临景说“爱”的场景。
可以是在年底的婚礼上,众多宾客的见证下,在固定流程的誓词中,如镣铐如祈愿般互诉爱意,让这三个字变成锐利的钉子,将他们永远牢不可分地捆绑进法律效力里。
可以是在某场酣畅淋漓的性/事后,他们拥抱着缠绵地一次又一次地接吻,或只依偎着度过不应期,或灵与肉都仍然紧密连接着,在安稳且私密的环境中,景程用齿尖研磨宋临景的耳垂,逗弄中带着些挑衅,让对方求自己说爱他。
可以是在观看完一部慢节奏文艺电影后,宋临景温和笑着,叫醒中途睡过去了的自己,片尾曲漾着几分感伤,演职员表不快不慢地滚动,影厅里昏黄的灯光逐渐亮了起来,其他座位上的情侣亲昵地携手离场,昏昏沉沉的景程随口嘟囔:“再眯一会,困,最爱你了”。
可以是在一次单独乘机的小事故中,不可预测的强势气流让机体摇摇欲坠,做好了最坏打算的机组成员开放了无线网络权限,让大家向亲朋告知情况,在舱内纷乱的嘈杂声里,他给自己那位唯一的置顶好友发了条没头没尾的语音——“我爱你”。
景程只有在思考这种问题时,才会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浪漫主义者,即便嘴里总念叨着“不要腻歪,不要矫情,要坦荡、直率、简洁地表达一切情绪”,可却总希望这类重要节点与众不同些。
准确的说,他希望人生中一切足够改变现状走向的事件,都能在发生前给出些预兆,不要意外,不要惊喜,不要猝不及防地降临。
他希望自己对于“爱”的表露足够正式,足够郑重,起码要有一个合情合理的原因作为引导。
毕竟景程并不明白什么才叫爱,也没把自己这点晦涩游移的情绪赠予过任何人,他总觉得这是个需要深思熟虑才能做出来的决定,像誓言,更像诅咒。
爱意于他而言如此珍贵稀罕,就是应该慎之又慎的。
可当这个时刻真的到来时,景程才终于意识到——正如他之前无意瞥见不知多少次的俗气文案那样……
爱是不受控制从人心里流淌出来的。
贴切得不能更贴切了。
景程心里想。
宋临景只是弯着眼睛站在那里,对方的指尖只是虚浮地掠过自己的睫毛,没有引诱,甚至没有过多的触碰。
那个人只是平常地呼吸,只是笑,只是用淬着星点的瞳仁注视着他。
这三个字就在那个瞬间,迫不及待地从喉口漾出来了。
不过景程倒也没觉得后悔,更没觉得压力陡增、责任沉重,他更轻松了,甚至对曾经记忆中一切糟糕的碎片都感到释然。
他只觉得,在此刻,他终于拥有了全心全意将瑟缩了二十几年的爱全部投注出去的能力,他给了眼前这个自己最重要的人早该得到回应,他完整了他们的关系、他们的感情。
他真正意义上,迈向了全新的生活。
不过,景程却没设想过宋临景的反应,倒不是想象不出,而是潜意识有些恐惧。
怕对方反应平平,浇灭自己的一腔热情,又怕对方兴奋过头,吓得自己手忙脚乱地退回去。
可显然,景程还是低估了宋临景。
一个肯蛰伏隐忍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这样里程碑式的节点上,做出任何不够完美的回应呢。
宋临景没有任何浮夸的表现,只是神情里微弱的变化在几秒内清晰可见,景程说不上来是最近亲密太过,让他们对彼此了解得愈发透彻,还是他们原本就是拥有这样独一无二的默契,只不过自己一直以来都被局限在朋友的躯壳里,没能及时洞悉。
宋临景的反应在景程这看起来甚至像是助阵播放的幻灯片,表情由茫然转化成无措,最后终于变得喜悦,眉宇间漾出一层得偿所愿的踏实。
景程看见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知道是情绪具象化后真的能在眸中流转,还是被泪水润湿后的结果。
“我知道。”宋临景给出了一个景程从未想过的答案。
他说,他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景程心里不解着。
就连自己都是刚刚才意识到的,宋临景怎么就能这么笃定。
可还没等景程得出一个确切答案,宋临景便俯身将他搂紧了怀里,对方动作温柔,力道却很重,像是想要将景程吞噬,却又舍不得见他失去自由。
“谢谢你,小程。”宋临景将脸埋进景程的肩窝蹭了蹭,布料摩挲着皮肤,不疼却痒,“谢谢你爱我。”
景程擡起手回抱着对方,骨骼仿佛都要被这份心意相通所融化,他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宋临景的后背,在试图安抚对方情绪的同时控制自己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却灌得满鼻腔都是宋临景特有的味道。
景程觉得自己方才对于宋临景的思念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重了,即便此时两人紧密贴合在一起,他却仍然感到亲昵得不够。
“好了好了,以后我会经常对你说这些的,我知道我的情感表达匮乏,毕竟我们才正式在一起没多久,我之前也没谈过恋爱,在经营稳定关系上,我也一无所知。”景程轻抚着宋临景的脊背,声音听起来也因情绪波动而有些闷闷的,“总之,我努力,我们慢慢磨合。”
“好不好?”
“嗯。”宋临景回应得迅速,几乎没有任何考虑的间隙,微微停顿了半秒后,他稍一偏过头,将唇瓣在景程的颈侧碰了两下,耳鬓厮磨般地再次重复道,“谢谢。”
“除了谢谢你就不会说别的啦?”景程被宋临景的反应逗乐了,觉得他实在惹人喜欢的同时,却又难免有些无奈。
宋临景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贴蹭着景程的脸侧,微不可见地扯了扯嘴角:“我有很多想说的。”
他的手抚上景程的腰侧,温和的语气中荡着若隐若现的暧昧意味:“要么你嫌矫情腻歪,要么你嫌直白露骨。”
“反正都是你现在不想听的。”
景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半圈,眸色不由自主地沉了沉。
他也不是不想听,主要是这种宗教场合,不管有没有信仰,到底还是该有点敬畏心,毕竟玄而又玄的东西是否存在谁也说不准,现在的生活顺风顺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经由宋临景这么一句不算提醒的提醒,景程倒还真凑巧地从方才上头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了,他连忙攥住宋临景抚摸动作逐渐开始走偏的手,脑袋一歪,不轻不重地撞了对方下巴一下:“哎哎,小宋同学,注意素质。”
景程挑着眉,唇角微扬,字里行间都是调侃的意味:“庙里呢,怎么手还带伸进衣服里乱摸的?不怕挨谴责?”
宋临景淡淡地笑了笑,到底还是老实地将那只准备好到处作乱的手撤了出来,撤出来前,倒也还不忘用指尖沿着景程腹肌的轮廓勾勒上半圈,便宜占得可谓是轻车熟路。
“我的错,不过……”短暂恢复了正经人模样的宋临景直起腰,垂眸俯视着景程,又将视线向刚触摸过对方肌肤的指尖斜了斜,他稍拖着尾音,语气仿佛在回味般留恋,“挺值的。”
“宋临景,你现在真和小流氓没区别。”景程被气乐了,无奈地朝宋临景指了两下,“没看到旁边还有外人在呢啊。”
宋临景却像有些没听懂似的:“其他游客离我们很远,应该看不见这边在做什么。”
“谁说他们了,我说的是这位老——”话都还没说完整,景程扭过脸去,刚想给宋临景介绍,可回过头,却发现老人方才坐过的位置空空荡荡,只有那两根红得刺眼的布条,上下交叠着搭在椅背上。
“怪了,刚刚还在的啊……”景程蹙着眉头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我过来的时候,没注意到你旁边有其他人。”宋临景揉着景程的头,如实说道。
“不啊,一个老爷子,就坐我旁边,我俩聊了好半天呢……”景程有些疑惑地嘀咕了几句,还没等得出个结论,手里攥着的宋临景的手机却叮啷响了好几声。
被打断了思绪,景程的注意力就立马开始跑偏,懒得继续深究的他摆了摆手:“算了,可能人家有急事儿先走了。”
“我们去写愿望吧,挂完下山,我订的食材应该都送到家里了。”景程站起身,随手拍了两下裤腿,然后蹦起来压着宋临景的后背,长臂一揽,搂住了对方的肩,他语气轻快,笑嘻嘻的态度里满是得意,“今天我下厨。”
宋临景脸上浮出些讶异,他擡了擡眉尾,带着几分揶揄开口道:“我一定捧场地全部吃光,不过,我后天有个例会要参加,不好缺席,所以……”
“小程。”
“尽量按照菜谱来操作,好么?”
“嘿!瞧不起谁呢?”景程用力收了收胳膊,箍着宋临景的脖颈,就像少年时嬉笑打闹那样,只不过从前的景程,只会在这种时刻蜷起食指、开玩笑地敲几下宋临景的额头,而现在的景程……
会在宋临景抿唇试图收敛笑容的瞬间,凑上去亲吻他的嘴角。
为了节省时间,两人下山时坐的是缆车。
狭小的密闭空间隔绝了外部的冷空气,冬日午后的太阳高悬,洒下温暖却不灼热的光,景程被宋临景裹进条不知道从哪编出来的羊绒围巾里,暖和得甚至快要发汗,松弛得甚有些昏昏欲睡。
迷糊的景程眼睛微阖,额头随着车厢的摇晃,一下又一下地磕碰着玻璃。
宋临景坐在景程对面,偷偷举着手机录像,眼角挂着的笑容简直可以用“慈祥”来形容。
忽然一阵烈风吹来,本就算不上稳的车厢顿时猛地晃动起来,随着一声结结实实的“当”,被撞清醒了的景程捂着脑袋坐直了身子。
“我靠……疼死我了!”小憩被打扰,脾气出了名不怎么样的景程皱着眉头,看向对面抱着手机看热闹的宋临景,无差别地迁怒道,“你还笑!”
“人家电视剧里的情侣坐缆车,都是坐在同一边,碰到刚刚那种情况,醒着的那个都会特体贴的给打盹的那个用手扶一下的。”
宋临景倒是表情如常,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们只有两个人,体重又都不算轻,安全须知上提醒,这种情况最好一人一边才保险。”
“至于没来得及给你当肉垫……”宋临景停顿片刻,弯了弯眼睛,故意柔着语气,放低了身段,讨好似的卖着乖,“这个的确是我的问题。”
“你睡着的样子实在太好看,我欣赏得太入迷了,没反应过来,我道歉。”
景程:……
倒也不必。
如果说刚才那下结结实实的磕碰,让景程的困意褪了八成,那现在宋临景用他那张“生来适合挥挥手说天凉王破”的脸,搭上一点点撒娇的语气,讲这么让人一言难尽的话,景程仅剩的那点不清明,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算了算了。
宋临景现在就跟夙愿达成失去主心骨及奋斗目标放松下来后突然疯了一样。
跟他找茬,显然自己也得不着什么好处。
景程撇了撇嘴。
以前逗宋临景玩儿,看对方别别扭扭的反应起码还能讨着点乐趣,现在,好嘛!
他感觉姓宋的脸皮都快比他还厚了。
惹不起惹不起。
“对了,我睡着睡着突然想起来个事儿。”景程晃晃脑袋,直接转移了话题。
宋临景捧场地问道:“什么?”
景程将目光转向窗外,原本轻快的神情缓慢地笼上了一丝怅然,他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我刚刚才想起来……”
“我和景兮来过这里。”
宋临景一怔,眸中闪过几分不作伪的错愕:“什么时候?”
“不清楚,反正我应该很小,可能两三岁?刚开始能记住点事情的时候。”景程短暂思考后,诚实说道,“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景兮……我妈,我和她还是有过一段算得上美好的相处经历的。”
“后来,可能我随着我长大,五官轮廓声音性格都越来越像那个她厌恶憎恨的男人了吧。”景程一顿,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表情带了几分愧疚地看向宋临景。
他们实在默契。
只需要一个眼神,宋临景便明白了对方在想些什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