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品高·虽若顽石（1/2）

胡品高·虽若顽石

国子监最终还是没有完全效仿东宫学堂的形式，但是也引入了几门课。

胡品高从东宫学堂毕业后，起初应该当历史老师的，毕竟从东宫出来的几个人里，就他一个人想到国子监当值，国子监祭酒当然希望他来教新式课程。

问题是胡品高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他一直到毕业，历史仍然不及格，他去教什么啊他？误人子弟吗？

当然了，他也不是完全的废物一个。

胡品高的记性不好，算学却不错，而东宫学堂教的算学和传统的算法略有区别，思路很新颖，他把这样的课程引入国子监也不错。

复习了几个月以后，胡品高做好讲义，到国子监进行考核。

亲自写讲义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从前他见过谢老师写讲义的样子，专注着，思索着，一心都惦记着孩子们。

现在这个角色轮到他了。

国子监的官员，通常都是由国子监全体官员定期考核，筛选人才，偶尔会有陛下直接任命。

胡品高已经得到陛下手书，又有从前的成绩为证，如今只需要再过了国子监祭酒这一关，就可以正式成为国子监的算学博士了。

这场考核并不是要他做题，而是要他把国子监众官员当做学生，给他们上一堂课。

毫不意外，胡品高搞砸了。

他很难不紧张，一紧张就说错话，说错话也不知道怎么补救，课堂进行一半，就出现了很严重的教学事故——他一个笔误，将一道题从头到尾都讲错了，足足一刻钟，他都没发现不对劲。

国子监占了务本坊西半边，胡品高离开的时候，怕这边的监生太多，一直没敢表现出异样，直到出了坊，马车一路向南，人群渐稀，他才靠着马车的车厢，哽咽哭泣。

为什么呢？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没有抓住呢？

陛下已经给了引荐手书，明明他只要讲好这堂课，就可以成为国子监的博士了啊！

胡品高明白，自己讲课的时候，虽然错的只是一点点，但是如果今天坐在

身为教师，不是不许犯错，而是不能像他一样粗心大意却无知无觉。

很难过的是，他好像从小到大都一样。

这不是失误，而是他真实的模样。

回到家以后，胡品高疲惫地躲在屋子里，望着放在桌上的书箱发呆。

如果注定一事无成，那么这些年，他都做了些什么呢？

阿娘对他没有太高的期许，他一直都知道。

他自己也不指望自己多有出息，但今儿委实太丢人了一些。

同窗们各奔东西，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唯有他好不容易坚定地选择了国子监，却灰溜溜地回来了。

这一次的失败，就是他无数次失败的缩影。

好难过。

好难过。

真的就这样了吗？

胡品高静静地想，他这样的废物，是不是本就不该降生呢？

当年达奚戎完谋反，冯正幡叛国，胡泛被贬谪到两千里开外，吴凝双和离及时，未能遭到牵连，同时在最后时刻，她又想办法疏通关系，将其余子女也带走了，勉强算是一个好的结局。

兄长与姐姐们如今各有前途，家中有些空荡荡的。

胡品高知道，也许这里只有阿娘与他相伴。

他那么无能，却也因为无能，才日日都可以见到阿娘。

“笃笃笃——”

胡品高听到敲门声，下意识抹了一把眼泪。

吴凝双带着几个仆人进门，淡笑道：“都多大了，还哭鼻子呢？”

仆人们将手中端着的菜肴放下，便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胡品高本来也没有特别想哭的，但是一看到阿娘，就憋不住了。

他一个字也没说，但是吴凝双全都看得懂。

“仔仔，你知道的，这世上每一件事都不是十拿九稳的。这一次没有做到最好，还有下一次呢。”吴凝双拿起筷子，为他夹菜。

胡品高摇了摇头：“阿娘，没有下一次了。”

吴凝双认真地看着他，道：“怎么会呢？人生这么长，下一次之后还有下下一次，只要知识在你的肚子里，怎么也不会丢的。”

胡品高慢吞吞地拿起碗，喃喃道：“我多希望我只是一颗石头，什么也不用做。石头没有对和错，也不需要有用。”

今日的主菜是葱烧羊肉，他向来喜欢吃羊肉，可是今天的菜肴落入口中，却显得有几分酸涩。

“如果你是石头，那阿娘也想做石头。我们可以在天涯海角，就做两颗普通的石头，大风吹不动我们，暴雨也淋不透我们。”吴凝双平静地说。

身为人母，她从不要求孩子有多大能耐。

当年嫁给胡泛的时候，胡泛是新科状元，春风得意。

但是后来呢？他在官场上没见得做多少好事，倒是把不好的那些玩意儿学了个遍。

她看他一个接一个地纳妾，对孩子一点也不上心，既不是好官也不是好丈夫，更不是好父亲。

这样风光的高官，又有什么用呢？

相较之下，她的仔仔尽管脆弱，心中却是正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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