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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留】(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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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留】

天不老, 情难绝。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注1】

——《千秋岁.数声??鴂》张先(宋)

[惜时欢]

“此去一别天涯陌路,再见无期。”

“望君珍重。”

是一场春雨过后。

暗香轻浮。

整个药王谷中还弥漫着一阵湿濡之色, 带着几分料峭的春寒, 封绝着面上一应的情绪, 立的是泥雕不动的身,静的似深谷绝地的幽兰。

祁青鹤站在那里。

扑面的寒, 从眼孔贯了进去,冷得仿佛连冷都已经冻结住般。

眼前是一片苍白。

未知。

未闻。

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也感受不到。

只剩下了那无尽的深渊之中隐约的传过来的声音,那一步又一步的远行, 听着那绣履轻碾过了山间的石子砂粒,踩过了被春风撕零的红花绿叶。

那脚步是极轻的。

但在他耳中却是听得极分明的, 甚至于极尽的掩盖了山中的鸟语,人间的话谈。

那脚步声就这样的渐行渐远了。

每一步, 都好似在将他凌迟般。

一步一刀。

一步一刑。

祁青鹤长身立在了那里, 颜容俊冷,那一张脸却依旧是没有多少的情绪,寡淡非常。只是那一双失了色的眸子再也不似之前孤傲, 而生了一份落魄的潦倒。

带着几分怔神。

只这样站在了原地怔怔地睁着一双眸子, 一动不动。

他听不到柳三娘与她们告别说了什么话。

也听不到秦茗交托的医嘱是什么。

听不见这一日药王谷中的风声与鸟啼声。

在那一个脚步声戛然消失了之后,连同着他的世界所有一切的声音都彻底的抽离了怠尽,那原是他对这整一个世界最后的接连——

在这一刻, 就连“听到”也被彻底剥夺了。

“辘轱轱轱——”

最后一个声音, 是车轮滚动的声音。

那偌大的曲轮碾过了一路的砂石, 在一片嘎吱声中, 听着马蹄声声踱步而去, 那挂在车檐下出谷的流苏铃子留下了最后的一片清音。

“铃铃。”

“铃——”

在那一片渐远渐息的碎音下, 他的整个世界亦彻底静默了下去。

死一般的静默。

为他心中知道。

从此后,

他已彻底失去了她。

此去一别天涯陌路,再见无期。

她往天涯。

他居海角。

自此死生不复相见。

“祁兄……”走过来的嵇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像是想要安慰他几句,但想着自己的情况心里终是有伤怀,也笑不出声来多说上几句安慰的话。

祁青鹤站在了那里不动,那一张脸望着清冷,但细看却似是三魂丢了七魄一般。

“……”

嵇舟拍了拍他的肩,无声的安慰了他一会儿,随即放他一个人在这里冷静一会。

秦茗见惯了人世间的死生别离,只看了一眼。

随即转身回了谷中。

柳三娘心中感慨万千的想要过来劝慰他几句,却得走过来的嵇舟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过去打扰他,让他独自一个人在那里先呆一会儿。

“可是大人一个人若是……”柳三娘心中实在是不放心。

“先让他一个人缓一缓。”嵇舟说,“我会看顾他的。”

“……”

几人面容沉默的正准备往回走去。

柳三娘的心中却是说不上来复杂。

一方面,她寄望于仲藻雪能够破茧重生,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拥有一个美好的全新的开始。但另一方面,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鸳鸯两地,生死不见,心里却是有说不出来的唏嘘之意。

那是临安城当年何等令人艳羡的金童玉女,才子佳人?

至以多少年后,城中依旧还有人谈及那年两人成亲时的情景,谈着当年宝马香车,鱼龙戏游,回忆起当年坐在花轿上面若桃李含羞的少女,以及白马上面若白玉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们本不应该落到如此的地步。

“……”

柳三娘面上一片的伤怀,走回去的时候禁不住回过头望向了孤单影只留在那里的男人。

心中尽是不忍。

低敛下了眉目,只在心中无声的长叹了一声,不忍再看的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着。叹只叹造化弄人,这世间纵是有的事情再教人追悔不及,却终归是没有后悔药。

叹只叹再也回不去了……

柳三娘眼中哀然。

跟在了嵇舟与小药童的身后,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的转过头来,望一眼长身孤绝站立在风中的男人,只看着他只影孤绝的长立。

山花飞尽。

他就那般久久的站立在了那里。

等着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柳三娘心中叹谓,只看了男人的身影一眼便不忍再看的低敛下了眸,却不想在收回视线的时候,余光一瞥愕然顿住。

脚步随之停了下来。

走在一旁的嵇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心中一时疑惑的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一时间瞳色生惊。

已经走回了药圃的秦茗正在布点着春日的草药,跟着小童讲解着药性,却也不知道为何的拿着手中的草药擡起了头。

三月的春阳正暖,灿金色的光芒从天穹散落了下来,将整个药王谷照着遍地金芒。

万千的蝴蝶蹁跹。

山谷溪野涧是开了遍地的花儿。

只在微风中细细的摇曳着身姿。

就在车马走去黄沙飞尽的地方,愕然的看见了仲藻雪一身白蓝色的云衣正立在那里,只在风中,在溪涧边上,在一带悠悠流过的白云下。

万千姹紫嫣红的花儿就这样的开在了她的脚边。

无数的蝴蝶披风而来。

她就这样站在了那里,一只手轻拢着外衣静静地注视着远处的男人。

“——!”柳三娘惊的失去了言语,只在喉咙里急促的换气声中刚准备要开口,却被一旁同样震惊的嵇舟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急促的换气声,只在喉咙里打了个转。

嵇舟拉住了她,只对她使了一个眼色,连同着其余的人一起无声的退了场幕。

但在退下场幕的时候,禁不住的转过了头来,像是在看是否还有另外的人留下来,然而回头之间尽是一片茫茫的苍野色。

“……”

仲藻雪站在了那里注视着神容缄默站立在原地的男人。

他像是全然的没有看见她。

只如一具俊冷而又完美的泥雕一般站在那里,仿佛三魂失了七魄,整个人都窥不见一丝的光亮,就好似一具坠入了万丈深渊的人偶般,落得浑浑噩噩。

早春的天气还有几分的寒,但他只穿着一件青色素色,清冷非常,而那端正束起的文士冠下细细看来却不知何时已藏了一抹霜白色。

仲藻雪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站在了那里久久地望着他,那一双眸子但带了几分审视与深色。

就这样过去良久良久——

至以日悬中天。

至以百鸟飞还。

甚至于到了晚霞染上山峦,站在那里的男人依旧没有任何松动的模样。

只看着他怔怔站在了那里,好似离魂了一般,此一时间只剩下了一具空荡荡的躯壳,潦倒的像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就这样呆呆在站在了那里,如何也不愿意离开。

即便知道了她已经舍自己而去。

即便知道了她不会回头。

“……”

仲藻雪站在了他的面前,只与他隔了不过三尺之距的立在他的面前望着他。但擡起了一双眸,久久地注视着他那一双清冷的双目。

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那一双眸就这样定定地望着他,望着他那一双黯无一丝光亮的眸子,看着那一双眸子如何也聚不见一丝的焦点。

仲藻雪眸子越渐的深色。

只擡起了右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无声的停在了他的一双眸子咫尺前,晃了晃手。

——没有一丝的反应。

无论是那一双眸子的光感还是色彩都对外境已经做不出一丝的反应,甚至于连最基础的感知与反射性的闭眼保护本能都已经彻底的丧失。

“……”仲藻雪站在了他的面前久久地望着他。

就这样望着他许久后,缓缓地放下了手。

“你看不见,为什么不对我说。”仲藻雪道。

平地里骤起的一个声音响起——

祁青鹤一震。

陡然擡起头本能的想要往那个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是眼前一片的空无,像是迫切的想要证明刚才的那个声音不是自己的幻听,又像是又有害怕只是自己的幻觉。

那一只伸出来的手禁不住发颤,只在半空中摸索着虚描,无比渴求的想要抓住一些东西。

仲藻雪站在了他的面前没有动,就这样看着他面容上浮现着藏不住的震愕,惊诧,意外,满是不敢置信却又惶恐不安。

只在那一只伸出来的指尖之上。

看着他伸手描绘上了自己脸颊,临摹着自己眉目。

看着他颤着唇,像是在拼了命的喊叫着什么,却始终都发不出来一丝的声音。

只有气音在唇齿之间不断流转。

无尽的哽咽。

再难以自抑。

看着他喜出望外,无数的情绪就在她的面前暴露的一览无余。是控制不住的欢颜,是控制不住的落泪,在悲喜交加之间,万千的情绪糅合在了一起。

看着他终于压抑不住的尽情的笑,看着他终于控制不住的放肆的哭。

在那一刻间——

祁青鹤伸手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

却是如何也不愿意放手的紧紧将她拥入进了自己的怀抱,好像要嵌入进自己的骨血,像是急切的想要放声嘶吼呼喊着她的名字,像是有万千想要说的话。

只有一个相拥。

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仲藻雪被他一把抱入怀中,怔怔地仰着头任由他将自己抱了个满抱,只感受到他整个肢体从灵魂最深处所迸发出来的声音。

怔然的眸,缓缓地敛了起来。

原来……

不仅仅是看不见。

他还失去了声音。

勒住她的那一双臂死死地将她禁锢在了怀抱中,却是冻得她禁不住的颤兢,但那却已经是他所能给出她的自己所有的温度。

在她的颈边栖首。

闭着目迫切的用唇齿无声的感受着她的肌肤,无比的贪婪,无比的疯狂。

“……为什么不告诉我?”仲藻雪问。

祁青鹤勒住了她的腰肢,哑声的摇着头。

明明理智告诉他,放她就此离去让她拥有新的人生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一刻,至少这一刻,他已然做不到任何的理性。

只想留下她。

只想拥有她。

只想她还在自己的身边。

只想她还是自己的妻。

勒住腰肢的手禁不住的加重着力重,只掐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仲藻雪神色有些怔然的喘了气,均缓着被他压迫的心肺,低道,“……他们拜你是个两袖清风的青天,但我却知你有一肚子的坏水……不是那么喜欢在我面前……使手段,耍尽你的那些个……小聪明来占我的便宜吗……”

祁青鹤抱着她,只将自己的头与她交颈而栖,不住的摇着头。

“……这么好的机会……只要你开口,你总有手段让我心软留下来不是吗……”仲藻雪仰着头双眸有些失神。

栖于她颈边的男人不住的摇着头,却是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仲藻雪伸手托起了他的头,不让他再将自己的情绪深藏于下,就好似刨出了一只总是埋于沙子里的鸵鸟,总是爱缩成一团的刺猬般,让他面对着自己。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仲藻雪眼里也不觉有了眼泪,“相公……”

那一句“相公”却是让男人彻底的僵在了原地。

祁青鹤僵在了那里,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的禁不住颤了一双眸,在她的那一双手抚向了自己的脸颊时,竟是全然不知该做何种表情般,缓缓地阖落了一双眸。

无声的掩下了那一行清泪。

那一只手禁不住微颤的停留在了她的唇边,像是试探的临描,抚摸着她刚才低唤的那两个字。

想像着她说出那两个字的表情。

可是有不忍?

可是有怜惜?

可是还有曾经的几分情意?

冰冷的指腹一寸又一寸缓缓地抚过了她的唇,只颤着手描摩着她刚才说出来的那两个字,带着乞求,无比的贪婪。

仲藻雪仰着头久久望着他,伸手抚着他的脸颊,却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她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白首相偕老,生死同相随。你可还记吗?相公。”

那一日。

盘云的龙凤烛正烧得炽烈。

他穿着一身缵金描纹的礼服站在她的面前,但以那一杆祥云秤挑起了她的盖头。

盖头挑起来的时候,她有擡头望了他一眼,却终是禁不住含羞的低下了头去,任由那红霞飞去了耳梢,听到了他少有的一声轻笑。

那原是一向不茍言笑,清绝孤傲非常的人。

但那一日通彻的红烛照入了他的眉眼之中,让那一贯清冷的冰川融作了绕指的春水。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白首相偕老,生死同相随。

“……”

仲藻雪伸手抚向了他的脸颊,眼中终是有泪落了下来,“……你可还记得吗?相公。”

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彻底控制不住。

就这样从眼眶中滑落着,顺着下颌滑下。

祁青鹤闭上了一双眸子,点头。

他记得。

可是他失了信,负了她。

“我一直都记得你我成亲的那一日我们一同立下的誓言,不渝不负。”

仲藻雪说罢,伸手拉过了他的手臂,却是惊起了一山中翩跹的蝶,任由着早春的花露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与发上,只与他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

但在晚霞中。

无尽的旖旎,不尽的爱恋。

好似有亲吻。好似有缠绵。

只在这样的一片微风之中,在夕照之下的晚霞之中,投落下来的影子好似连骨血都相融在了一起。

[一池春]

仲藻雪不曾知道的事情是,祁青鹤这一次回来原是还带来了一份意旨。

戕杀亲王之罪。

无论放在哪一朝哪一代都是连座九族的大罪,够她死上好几个来回了,纵使再草菅人命,祸荼一方,但没有皇上的圣旨,寻常的人想要相动,便是狂妄的在挑衅整个皇权龙威。

便是他豁尽了一切全力以命相搏,也不可能是无罪相赦。

新帝临位。

他为他扶坐了大宝,造筑了根基,清攘了朝野,再拱手辞位。

所换来的是一旨死罪改作了流放。

“罪判流放?”

“是的。”

嵇舟说,“这已经是最大的宽赦了。”

仲藻雪沉默道,“他没有与我说过。”

从来没有。

这一次他从京城回来,只堪堪听到了她正有意与同行的几个小姐妹离开这里,知道了她去意已绝,在推开了篱笆后,他只缄默的立在了那里。

而此后更是至始至终的未曾发一语,甚至于到了她走上马车的时候也没有将这一件事告诉他。

“他准备代我受流放之刑。”仲藻雪明白了过来,话及此处却又更为沉默下去。

“他比你想像中还要爱你。”嵇舟叹息。

“……”仲藻雪没有说话。

嵇舟擡眸望向了她,“你能够回头再看他一眼,我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仲藻雪说,“我原是准备走的,只是隐约的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心里不安心走的也不踏实,才想着再看一眼。”

事实上,她还有与殷盈和李曼婉约好,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尔后她会骑马追上她们的脚步。

嵇舟望了她一眼,问,“而今你知道了这一切,愿意为他留下来吗?”

仲藻雪没有回答。

只是站起了身来走去了窗边,看着药王谷的早春正是一片灿烂的春光,看着那蝴蝶飞舞了满天,一切终是伊始,一切皆是新生。

“他已经离不开你了。”嵇舟见她走去了窗边也跟着站起了身来。

只对着她的背影说道,“纵是他曾经有过负了你的地方,但可否请你怜他一片真心相付,给他一个活下去的念想呢,嫂夫人?”

仲藻雪站在了窗边望着谷中漫山遍野开满的花儿。

她道,“我不是为他而留下,我是要与他一起走。”

嵇舟愣住了。

仲藻雪微微侧过头望着他,“没有谁应该背负着别人的一生而过活,更没有谁应该将自己的这一生全然的寄予另一个人的身上。他是祁青鹤,即便没了仲藻雪他也是祁青鹤。”

嵇舟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仲藻雪道,“我不会为他停止脚步,我会同他一起往前走。”

屋内忽而传来了一阵的动静。

两人一顿。

意识到是里面刚刚施完针的的祁青鹤醒过来了,仲藻雪神色一沉,听着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不知意义为何的响动,连忙举步往屋内走了进去。

伸手掀开了帘子,只看着男人正摔倒在了床下,像是起床时慌忙下被不小心磕到了一般。

“怎么样?伤到了哪里?”仲藻雪见状走了过来,想要看他可是伤得严重。

“我去叫大夫过来。”嵇舟说完便离开了。

仲藻雪蹲在了他的面前,皱着眉头检查着伤势,只是那一只手刚刚碰到了他的手臂,便被他给紧紧地拽住不放。

仲藻雪望向了他。

那一只手胡摸的摸索着,只等着将她的轮廓摸了个清楚才渐渐的安下了心。

也是在这个时候,仲藻雪注意到了他手掌上遍布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伤茧,想到了看不见光的人心中多是极为的不安,对于整个世界的接触便只剩下了最基础的触觉。

因为看不到。

便只有伸手触摸得到才会觉得安心。

“我在这里。”仲藻雪握住了他的手,“没走。”

“……”

那一只手停在了她的脸颊,随即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说什么也不肯放。

他已经不敢入睡。

这几日。

他一直害怕着只要自己睡下,她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将他抛在了这里,去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似那一日般决绝。

祁青鹤闭着一双眸子栖在了她的颈边,不时细细地吻着她的肌肤,像是在确定她就在自己身边一般。

仲藻雪任由着他抱着自己一会儿,微敛着一双眸感受着他的低吻。

看不见她的容貌。

叫不了她的名字。

对于他来说仅剩下来的唯一的表达就只剩下了触碰与爱吻。

藻雪……藻雪……

藻雪……

他一遍又一遍的爱吻着她,好似一个吻就是一声轻唤一般。

“大夫您快些,我看人好似摔的不轻,您……”嵇舟忙赶着将正在研药的秦茗给拖了过来,掀了帘子,两人一进来就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

“……”

一时静默。

察觉到有人过来了,仲藻雪伸手推开了他。

但只刚刚离了半尺,便又被男人伸手抱了个满怀,一副说什么也不愿意撒手的架势。

“大夫来了……你刚刚摔着了,先让大夫看上一看。”仲藻雪被他勒得喘不过气,皱着眉头拍着他的手臂,示意他快些松开手。

祁青鹤摇头。

“放手……有人看着……”仲藻雪加重了拍他手臂的力度。

男人还是摇头。

“……”

“……”

嵇舟和秦茗站在了那里沉默。

秦茗放下了手中的布帘,“没事。”还有这样的气力,一看就是没有哪里磕着碰着,至少脑子是清醒的没有摔着。

嵇舟也识趣的离开。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力气用得过了头勒得她喘不过气来,祁青鹤略略松开了手臂,让她喘上了一口气来,再将头栖枕在了她的颈边,只是这一次没有再做其它事。

“……我先说明。”仲藻雪脸色不大好的开口,“你要是趁着自己有伤在身,以为我会心软的又想动你的那些个小心思耍手段的,到时候就别怪我真的让你在床上躺上三五个月。”

抱着腰肢的那一双手一滞。

好似是有一声极低的轻笑,听不到声音,只感受得到胸膛的震动。

“你要是再对我动手动脚,你试试……”仲藻雪微眯起了眼。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

只将头栖枕在了她的颈边,一时间也没有了其它的动作,那一张俊冷的脸看着平静无波正派极了,任谁人都能夸道上一句翩翩君子,只这会儿微睁了睁那双眸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想的还很认真的模样。

人没有动。

只轻轻的拉起了她的手,悄悄的将她的手带进了自己的衣内……

指腹方方触及到了他的胸,仲藻雪陡然惊开了一双眸子,忙坐直了身子的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

男人很无辜。

他刚才没有动手动脚。

他是被动手动脚的那一个人。

仲藻雪被他给气笑了,“很好,你脑子确实是转得飞快。”

男人颇为受用的点头,像是在感谢她的夸奖一般。

仲藻雪气结。

看着他又一次贴了过来,但这一次仲藻雪却是连手都没有再给他牵,男人摸索的握了几次,都被她给一力挣开了,到最后只得一副受伤极了的表情,耷拉下了头低敛着眸子。

“……”仲藻雪沉默。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怎么就好似一副对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事的恶徒?

如果说祁青鹤半生清绝孤傲,立身不折,任天底下王公贵权美人金银在前都不动一心的话。

那现在的示弱却是真的要命。

要她的命。

他是真的聪明知道该怎样才能拿捏住她,知道她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看着他受伤会动容,看着他生病与在意,看着他难过会安慰。

不能再这么惯下去,不然都成什么了。

仲藻雪看着气笑。

站起了身来,伸脚往他脚边踹了踹,“还有心思戏弄我,想必你刚才是没有摔到哪里,那就给我好生躺回床上休息。”

坐在地上的男人神色似有片刻的迷蒙,似乎是一时想不通今天这一招怎么不管用了。

仲藻雪微眯起眼,又往他小腿上踢了几脚让他去床上躺着。

祁青鹤摸索着站起了身来,一双手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经意的往她的方面摸了过来,被她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拍在了手背上。

擡头望她的方向望了过去。

又低下了头。

仲藻雪神色不变的看着他演,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动如山。

拢着一床的被子低敛着眸重新躺回了床上,虽然看不清眼前的情况,却还是正对向了她的方向,睁着那一双眸子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老实点,别耍花样。”仲藻雪没好气的说。

“……”

躺在床上的祁青鹤掩着被子怔怔地望着她的方向。

“好好睡着。”仲藻雪皱着眉头,脸色不大好的道,“若非是你这般的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怎么会落得现在这样……”

祁青鹤低着头没有回应。

仲藻雪看着他蜷在了床上的模样,不由得沉默的问道,“……他们说你是为了给我试药,那一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有问过秦茗,但秦茗只是看了她一眼,让她自己去问祁青鹤。

谈及了“试药”两个字。

祁青鹤躺在了床上只掀了一下眸,望向了她的方向。

“我记得你当时只是受了伤……”仲藻雪回忆了一番,沉默的说道,“怎么会弄到现在这样失明失声间有失觉的地步?你说要去京城三个月,就是拖着这样的身体去了三个月?秦茗说你的眼睛原是能治的,但现在……”

拖了三个月,毒入根髓,神仙难救。

即便是被称为鬼医的秦茗,也难以救回他的这一双眼睛。

而至于声音……那不是伤了咽喉,而是声喉彻底的被药给融蚀了,穿透了。

“……”

祁青鹤拢着一床被子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她,却如何也对不上焦点。

那一张脸是俊冷的。

依稀犹见那一份神骨清秀的清绝与孤傲。

“怎么了?”眼看着他低着头,神色越发的深凝起来,看着好像痛苦难当的模样,仲藻雪一怔,忙走了过去察视着他的情况,“可是旧疾复发了?哪里痛——”

只刚刚挨近了一些,便被他覆手以身上的被子罩了个满当。

随地一滚,将她整个人带入了床中。

“你!——”仲藻雪意识到了什么很快的反应过来,但人却还是已经被他卷了进去,只来得及恼羞成怒的捶了他一拳。

祁青鹤闷哼了一声,受了她这一拳。

罩落下来的软棉将两人包裹的严实,就好似屏蔽了整个世界一般,此一刻,在这个狭小的方圆之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小衾是暖和的。

男人的怀抱更是温热的。

仲藻雪转过了身来,正欲要开口时,却对向了他低身吻向了自己。

这原是一个不茍言笑从来不曾情热的男人。

只有那一日的洞房花烛,是他人生当中唯一的一次放纵与疯狂,好像一座被引燃了的休眠火山,一池化作了绕指柔的冰川。

他一向守礼,一向怀礼。

哪怕是夫妻,也与她相敬如宾礼怀相待。

那只剩下了唯一能感知她的方式。

抚摸。

爱吻。

向她传递自己的感情,表达自己的欲望。

这一颗心,自始至终只给一个人,也只想要一个人,守着一个人。

他风雪半生,踽踽独行了大半辈子,却自始都不知道如何的去爱一个人,甚至于连如何的被一个人所爱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倾心她。

心慕她。

爱恋她。

想要在她的身边。

但在此之前却全然不知道要怎么对待她,又要如何的去做好一个女人丈夫的角色。

他是聪明的,但同样也是迟缓的。

他其实走的比很多的人都要缓慢,更摔倒过无数次,每一步都是踉跄非常。

“唔……”

吻到情浓,好似周身的空气一应的被抽离殆尽般。

抵死缠绵。

感觉到了她的惊惧与不安,祁青鹤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紧的相扣在了一起,另一只手则握住了她的腰肢。

在她的颈边栖枕。

仲藻雪有些怔愣,却不知为何的,恍然的想起了那一个梦,梦中是月下翩翩起舞的白鹤,只在舞到了最后那一刻,那一只鹤将头低落下来,栖枕在了她的颈边。

无比的留恋。

有那么一瞬间的记忆错位让她恍了恍神。

终于得到了喘息的余地,仲藻雪换了气,回过神来时正想要斥责他,只微微一动便察觉到了什么。

“你——”

祁青鹤闷哼了几声,将头更深的埋入了她的颈间,深吸了几口气平息下来,只是耳根禁不住飞红。

“——这是在药王谷的医榻,你不要这么禽兽!”仲藻雪咬牙低骂了他一句。

却也不敢再乱动弹。

祁青鹤没有再继续下去,只是默不作声的抱着她,安静的栖枕在了她的颈边微微闭上了一双眸子。像是在无声的感受着那一份渴求,无比的贪恋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他未经人伦,少时长在书院,只立志修身做一个鸿图君子。

守其礼。

怀其道。

但现在看来,对自己的妻子还秉持着那一份谦谦君子持礼,真是一个傻子。

将头埋在了她的颈边,低吻。

却是忍不住无声低笑。

他当真是傻。

“别挨着我这么的近,你压到我了——”仲藻雪皱着眉头的伸手推攘着他,得他略略松开了臂膀,却是帮她换了一个姿势的再一次纳入了怀中。

男人的这个抱法实在是太像饺子皮包着饺子馅了,可谓是严丝合缝不留任何余地。

“——别闹。”仲藻雪眉头皱得更深了。

祁青鹤点了点头,一副听话的样子,但手上却实在是不老实。

得她拍了一下。

便闷笑着从背后抱着她真的不再动了。

“……”

屋内一时间寂静了下去。

只剩下了窗外的飞花声,是如丝如缕般徐徐拂面的清风吹来,好似吹醒了万千姹紫嫣红的花儿,听着蝴蝶的羽翼振动的声响。

有几声鸟啼。

有一带溪流。

有耳边男人静静的呼吸声。

“……我知道判刑流放,你没有跟我说。”仲藻雪忽而开口道,“你有多少事没有告诉我?”

抱着腰肢的那一只手微微用力。

“啪。”

一巴掌拍了下去。

知道他又要用这种法子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此来糊弄过去。

“还有。”仲藻雪一手拽住了他的衣襟,整个人压上了他的身上,直逼向了他的面,冷冷的说道,“你要耍手段,动你的那些小心思,其它的时候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如果再用这种法子来装病的话,我一定不会轻饶你!”

贴得太近,近得让他的那一双睫颤了颤。

“装没有病也不行!”仲藻雪沉声的咬牙,“不准拿自己的身体同我开玩笑,用这种法子来骗我!”

祁青鹤望向了她的方向。

“听到了没有!”仲藻雪喝斥。

点了点头。

松开了拽着他的衣襟。

仲藻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微低下了眸似有思忖,问道,“你刚才是真的哪里不舒服还是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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