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病(2/2)
“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对错之分。”弗洛里安说,“只看你觉得值不值得罢了。”
也许是弗洛里安觉得言尽于此即可,这场谈话就这么中止了,他站起身来,再一次拍拍赛拉诺的肩膀,也许算是一种鼓励。
可惜的是,这场谈话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赛拉诺提着箱子走进客厅时,阿黛尔正躺在沙发上,两只腿搁在沙发靠背上,一本书展开搭在脸上,《社交场》,看来又是她一时兴起买回来的东西,只不过很明显没有吸引住她。听到脚步声之后,阿黛尔抻了个懒腰,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多了一个人:“费里——抱我上去睡觉好不好?”
弗洛里安无可奈何地对赛拉诺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你的房间还是原来那一间。”说完就几步走去沙发旁边,揽着阿黛尔的腰,把她带上楼去了,而后者才像只刚睡醒的猫一样扒着乐师长的肩膀:“是谁来了?”
赛拉诺目送着他们走上楼梯,才把手提箱放在地下。
客厅里的陈设变了许多,而且大多看起来都出自阿黛尔的手笔,她和弗洛里安结婚之后总算可以如愿以偿地把自己的痕迹更加明显地填充进这个庄园——架子上多了不少小摆件,看起来风格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足够“阿黛尔”——让人一看就看得出是她的东西。墙上显眼地挂着她和弗洛里安的肖像画,看起来是在蜜月期画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副仿名画结构的图画。衣帽架上大咧咧地挂着数顶女士帽子,小茶几上还有她没有收走的化妆盒。总而言之,一切都和以往不同了,让赛拉诺莫名地生出一股排斥感。
就好像是一只幼兽为了生存不得不躲蹿进另一群猛兽的领地似得。
他在客厅站了一会,最终还是自己提着箱子走上了二楼。
至少,这里还有一间屋子属于他。
他的房间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简洁干净,没有落上一点灰尘,那些原本没来得及收拾掉的草稿和作业也被整齐地摆进了置物架,看得出是有人收拾的,但那种被排斥的感觉不减反增,他忽然地感到一阵委屈,不知从何而来。
单从物质条件上来看,这里可比修道院或是埃芙洛庄园好多了,但他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他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某些东西被夺走了。
弗洛里安照例辅导他一些音乐上的知识,有时还会拿一些曾经大获成功的歌剧台本来给他看,不过绝大多数时间,乐师长都被公务和家庭占据住了,前者是他的责任,后者是他的义务,赛拉诺没有理由去抱怨什么,只是变得更沉默了一些,整日把自己泡在音乐教室里,好像除了五线谱和音符,他就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似得。
伊米利奥和克苏威尔也来拜访过许多次,不过话题大多都很日常,无非是最近接了什么样的委托,剧院里又出了什么样的乐子,前者没有再提起她创作的长篇小说,后者则表示依旧没有放弃追求剧作家,他们两个就像是时钟上的两个指针,绝大多数时间错位,少数时间短暂地碰个面,好像都在有意规避和对方单独相处似得。
赛拉诺的弥撒曲进度异常缓慢,他时不时会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人和事,直到羽毛笔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一片墨渍,他才迟缓地搁下笔,换上另一张空白纸,而后对着它消磨时间。
整个夏天,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仿佛世界被停滞了似得——罗曼城没有任何消息,整个欧罗巴大陆都在等着的一场好戏迟迟没有开演,以至于观众们都有些不耐烦了。维埃南领土内的骚动也逐渐平息了下去——一来是进入了农忙的时期,二来,那些反对的人们抗议许久也没有等来任何新的变化,也逐渐麻木了,回到了过去平淡的生活中去,无论是教会还是皇帝,都离他们太过遥远。
濯音更是完全没有任何线索,大夏的使者们对龙裔没有给出任何说法,维埃南的警员们对于一个外来者的命运也毫不关心,这个东方人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似得——连同那个巨大的木偶怪物。
一直到夏季的尾声,赛拉诺的生活都是这种不咸不淡的腔调,他的焦虑逐渐平息了下来,那些幻觉也逐渐淡去了,只是偶尔会有一场模糊的噩梦。他给一些歌剧写了简短的片段,反响不错,唯独对凯撒委托的那首弥撒举步维艰。他时常坐在桌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草稿纸上已经写满了音符,不过又被他自己涂掉了。
他出门探望过伊米利奥几回——也是因为那些歌剧片段是她的作品,迈耶先生依旧是那种半疯不疯的状态,每一次赛拉诺来访时,都用那双绿色的、蛇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他是被魔鬼附身了一样邪恶。
一直到九月,秋天要开始的时候,罗曼城才传来了第一条消息。
凯撒病得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