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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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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本来就是不应该。凯撒想,轻松地把自己从这谴责中摘了出来。

他无所谓地靠在立柱上,以一种挑衅的、轻蔑的眼神看向两位女士——由于少年时的经历,他一向对于这类“自然造物的另一性别”持这样的态度,就像大多数男人一样,他认为自己天然凌驾于女性至上,认为自己天然地“强于”女性。他像是个药剂师一样给不同的人贴上不同的标签,以便于随时随地展现自己的“优越性”。

即便是曾经统领维埃南的特蕾莎,在他眼中也不过如此,更何况是其他人?

“凯撒,在女士面前你至少应该表现得礼貌一点。”特蕾莎说,她的绿眼睛像一只蛇似得盯住了凯撒,在某个瞬间叫人脊背上窜过一道寒意。

凯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好吧,那我们不妨暂时停下这种无聊的谈话。”他说,停顿了几秒之后脸上浮现出一种恶作剧得逞了似得微笑,“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位安娜小姐?”

“注意你的用词!”

凯撒摊开双手,好像是老师面对两个愚笨的学生一般:“特蕾莎大公,难道我们非得对每个没有上报的擅闯者这么客气吗?谁知道她是不是基辅罗斯的间谍——还有可能更糟糕,也许她是尼亚斯或是高卢派来离间我们的呢?要是每个人都在维埃南的皇宫里畅通无阻,我想那些守卫和负责接待的官员们也可以全体下岗了。我必须提醒您,现在还没有任何决定性的证据表明她——安娜小姐,是基辅罗斯的公主。”

不得不说,凯撒每一次都能精准地戳中特蕾莎怀疑的点,即便她不想承认,但这种黑白脸似得对比有时确实能帮上她的忙——比如现在。

安娜的维埃南语并不是那么精通,一路风尘仆仆地来到维埃南王城之后又立刻展开了她的逃跑计划,现在已经十足疲倦了,浑身上下的都罢了工,在凯撒和特蕾莎两人“拌嘴”的时候,她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刚刚凯撒一点她的名字,整个人猛地一激灵,腾地从桌边站了起来,把特蕾莎的甜品和热饮突袭了个碟翻杯倒,纯白色的桌布上一片狼藉。

特蕾莎的脸色越发难看——坐在桌边的、行动不便的她当然没有幸免于难,奶油成堆地掉在了她的裙子上,而热茶则沿着桌边淅淅沥沥地流了下来。

凯撒在一边幸灾乐祸,只有特蕾莎的贴身侍从眼疾手快,绷着表情,将女大公飞快地从这场灾难中拯救了出来。

更巧的是,安娜的短笛在她猛然起身时掉了出来,等她想去捡起来时,特蕾莎在一旁语气严厉道:“阁下,您难道就要为这么一支短笛屈膝吗?这可不是淑女该干的。”淑女也不该那么冒失。她在心里补上了这后半句。

安娜的动作停滞住了,她有点不理解——不理解这十几分钟里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她做任何事都是错的,维埃南的土地和人对她这个外来者表示着最高级别的排斥和蔑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个被称作“凯撒”的男人走了过来,飞快地捡起地上的短笛,交还给她。

“你这是做什么?故意和我作对吗?”特蕾莎的声音又大了些。

凯撒扯了扯嘴角——他确实是这个意思没错。

特蕾莎虽然曾是维埃南的皇后,然而对于维埃南人最引以为傲的音乐却一直持否定态度,她始终认为音乐只是娱乐的手段,那些剧院、演员都只是供人取乐的对象罢了,更不用说时不时传出的一些流言蜚语,多半是和剧院里的人有关。她的儿子则整日与这些人厮混在一起,这叫她心里始终难以接受。

“我看你是和剧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太久了,早就忘了你头顶上还有顶王冠。”特蕾莎见凯撒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就越发恼火。

而凯撒心底那点烦心事早就堆好了,特蕾莎这头的火气刚蹿起来,他心里的脾气也就立刻被点燃了。

“我用不着一个女人来指指点点!”

“哼,被说中了就立刻咆哮起来的家伙!”他们两人完全变成了两个最野蛮的、无理性的野兽,他们之间的问题似乎只能通过这种激烈对抗的方式解决。

特蕾莎的脸已经涨红了,她将手里的扇子扔向凯撒,恶毒且歇斯底里:“每天与那种人厮混!鬼迷心窍!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私底下玩玩就算了,还大摇大摆地带出去,你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床上趴着一个尼亚斯人吗?!”

特蕾莎这种过于理直气壮的指责反而让凯撒在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然而等他理解了特蕾莎所指的是赛拉诺之后,愤怒出乎意料且难以控制地窜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她侮辱了自己还是……

在盛怒之下,他的语调反而冷淡了下来。他又恢复了那种对一切都无所谓、不关心的表情,以一种外交官员似得冷漠眼神看着特蕾莎,他好像以这种方式瞬间地和几秒之前那个同样大吼大叫的自己划清了界限。

“您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语气比料想中的还要古怪,“我只不过是对一个年轻人展现出了一点偏爱而已。如果您担心的是我的私生活——我不介意在女士面前坦诚——男性或是女性对于我来说没有区别,只要我愿意,光是凭借着‘皇帝’这个头衔,随时能找来乐意主动接近我的人。”他说得好像很礼貌,好像他终于开始顾虑方才的表现在年轻女士面前是否合理——然而这只不过是他趁手的工具罢了,利用这个工具,他将自己置于一种“文明”的外壳中,将特蕾莎推向对立面。

“更何况,我在办公室批改那些狗屁不通的文件的时候,您在哪里呢?我拽着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们去视察的时候您又在哪里呢?”他冷笑了一声,继续道:“噢,我忘了,您现在只是一个带着空头衔的大公……那么我换个问题,我在库斯特里被那些渣滓们鞭打的时候您在哪呢?我父亲最需要您的时候,您又在哪里呢?”

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更能引发特蕾莎心中的怒火——这就是他期望的。他确实是被母亲这样的指责惹恼了,如果说之前的愤怒是因为对方强硬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控制欲,那么现在的盛怒则是因为他感到自己的人格、尊严的某个部分被践踏了、被侮辱了。

没等特蕾莎回答,他就走出了这间屋子,走廊上的穿堂风至少还能给他带来一点凉意。

他走出皇宫,漫无目的,就像他经常做的那样,不过这一次他很清楚,他此刻最想遇到的那个人还在很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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