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曲家和牧羊人(1/2)
作曲家和牧羊人
如果说十一月和十二月有什么令人高兴的,赛拉诺只能挑出两件来:其一是他在弗洛里安老师的婚礼上扮演了大键琴手的角色,就像他承诺的那样;其二是他收到了家人同样充满热情、希望和爱的回信,也是厚厚的一叠——家里的每个成员都写了很多句子,企盼着能够早些相见。
凯撒又对不听话的乐团威胁了数次,软硬兼施之下,勉强让他们愿意去排演,但没有人真正地把赛拉诺当做指挥,他们更愿意听大键琴的节奏,甚至都懒得擡眼做做样子。休息的时间也没有人会和赛拉诺搭话,他们自觉地孤立了这个年轻人,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发誓”:如果这个尼亚斯人要做作曲家,他们绝不会演奏他的作品。
弗洛里安已经和妻子阿黛尔回到了巴弗利亚的领地,至少在最近三个月都没办法给他提供什么帮助,他只能自力更生。
不过,离《理发师的婚礼》正式上演还有三天的时候,事情出现了一点转变——或者说,意外。
他们刚结束了序幕,正要开始进入第一章节,一个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从剧院后方扎了过来:“哦天哪,我没错过什么吧?啊——!他们已经开始第一章了!”
一个金发的高个子男人正夸张地跨越一排排座位,朝舞台走来。
乐团已经停止了演奏,他们全都盯着这个冒失地闯进来的男人,而罪魁祸首则没有感到任何尴尬,他已经来到了舞台下——然后飞快地、蜘蛛似得爬了上来。
即便是站在指挥台上,赛拉诺也才刚刚高过这男人一点,他猜这人没有两米也至少有一米九了。
“怎么啦?演奏吧,伙伴们!”他快活地说,口音听起来像北方人,他熟络地搬来一把小凳子坐在指挥台旁边,“请,先生们,请吧!”
乐团没人说话,都以一种看笑话似得、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向赛拉诺。
“呃……请问您是?”赛拉诺问。
“克苏威尔,先生。”男人回答,他抓过赛拉诺的手,飞快地吻了一下手背,“这篇作品的作者——呃,一半的作者。另一半荣誉属于伊米利奥先生。我为这部歌剧谱了曲。”
“您是从北方来的吗?”赛拉诺继续问,他意识到对方可能并不是维埃南城的本地人——也很有可能压根没见过剧作家。
“是啊,一路狂奔,指挥官。”克苏威尔说,他骑在椅子上,做了个骑马的动作,在舞台上发出一串刺耳的摩擦声,“然后,我的小白马摔倒,把我扔进泥地里——我本来能早点来的,如果不是右手骨折了的话。现在想想,我就应该让皇帝用法术把我送过来。好啦,我们等会再聊,开始吧,我迫不及待地想见我的孩子——我指的是这部歌剧。”
赛拉诺无可奈何地用指挥棒敲敲谱架:“我们从第一幕重新开始。”
排演循规蹈矩地进行了下去,结束后,乐团还没等赛拉诺说什么,就变得松散了。
“等一下,我有话要说。”克苏威尔站起来,一片巨大的阴影猛然打在了地上。“先生们,你们根本没在看指挥呀!这个小家伙站在这里可不是为了跳舞给观众看的——倘若你们有水平就罢了,然而我随便挑一页都能指出好几个错误——那个胖先生,你总是在长音上漏拍,指挥已经示意了多少次了?在第二幕中间,有一个小提琴一直在试图带快节奏,如果不是大键琴手还有点脑子,你们拉锯的速度已经可以和熟练的木工同台竞技了,指挥再比往下压的手势就要从地心穿到世界的另一头去了。”
“这么说,您懂得很多咯?”一个小提琴手说——他也许就是那位带快节奏的。“比维埃南皇家乐团还懂,克苏威尔先生?”
“维埃南皇家乐团?”克苏威尔刻意地拖长声调,再加上他那一嘴北方方言口音,显得相当滑稽,“啊,我明白了,你们都是贵族。”
“那又怎样呢?”
“我有点担心你们会不会在演出现场睡着,仅此而已。”克苏威尔说,“我得去找皇帝,他邀请我来,然后就用这样的演出水平来糊弄我?……还有你,可怜的指挥官,你应该从第一天起就提出抗议——良将不带孬兵,这是我们那里常说的一句话。”
克苏威尔扔下这句话,立刻迈着长腿走了,没几分钟又折返回来,把不知所措的赛拉诺拽走了。
他走得很快,大步流星,赛拉诺几乎要小跑着才勉强能不被拽着走。
“先生,我能先去拿我的外套和围巾吗?”在路过休息室时,尼亚斯少年微弱地提出抗议。
克苏威尔这才松开手:“哦,抱歉,我完全忘了这回事了。”他的视线习惯性地在赛拉诺头顶飘了过去,然后才向下移——他们的身高差太滑稽了。
这个北方人像一只冬眠被打扰的熊一样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赛拉诺穿上外套——他没有问少年的名字,因为他早就从某个白金发色的“暴君”那里听得耳朵生茧——凯撒原本可以正常地发信件给他,然而却把术师们宝贵的魔力用在“确保第一时间把消息送达”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天知道他家的壁炉已经吓跑了多少个女佣——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绿色的火焰以及从绿色火焰中飞出来的纸页的。
克苏威尔是凯撒还在库斯特里的时候偶然认识的作曲家——他很早就离开了祖国,在整个欧罗巴大陆游荡,靠着才华,小有名气,然而由于花钱大手大脚,那些数额不菲的金币总是从左口袋进去就右口袋出来。他喜欢收藏——大多是一些看起来没什么价值的东西,只要他看着顺眼,就会买下来,放进宅子里的收藏室,还曾经为一段天然生长的、造型独特的榉树枝谱了曲。
他可没想到自己在咖啡馆里见到的那个年轻人将来会成为维埃南的皇帝,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某天稀里糊涂地收到一封盖着皇家火漆印的邀请函,然后就成了皇帝的“收藏品”——凯撒不仅把他当做是朋友,更当做是一种炫耀的资本,这让他感到受用的同时又无可奈何。
不过这也赋予了他一些小小的“特权”。
克苏威尔带着赛拉诺走进皇帝的会客室时,房间内弥散着一片呛得吓人的旱烟味,在这种厚得几乎要具象化的烟气里还带着一种浓得怕人的男士香水味。他们走进去,然后不约而同地咳嗽起来。
“克赛?啊,你帮我把这孩子也带来了。”皇帝坐在这烟雾缭绕的房间深处,似乎早已习惯。
克苏威尔立刻把窗户推开:“你是想用这种方法让我们窒息吗,陛下?还是说你在制作烟熏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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