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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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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他们过得还好吗?”过了一会,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促使赛拉诺先开口了。他垂着眼睛,但由于凯撒正像个大猫一样躺在他的腿上,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它们正快速聚集着、抑制着眼泪。这些泪水涌上来,又飞快地干涸,就好像一条时令河,在几秒之内就度过了雨季和旱季。

“你这是什么问题。”凯撒不客气地评价道,“表现得高兴一点,好吗?你们分别了四年——五年?居然就这么一句话?你难道不想见他们?我可以随时派人把他们接来维埃南。”

“不,请您不要——!”赛拉诺立刻拔高声音,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又恢复到以往那种过于柔软的语调:“不……我……现在的我还不能见他们。我可以给他们写信……但我还不能……”

“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依然一无是处。”赛拉诺说,他说完这句,就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愿意再继续了。

凯撒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这孩子的自尊心比他想得还要强烈——他从没考虑过这一点,也从来不觉得“尊严”是像赛拉诺这样的人应该顾虑的事情。

“然而现在有机会摆在你面前。”凯撒顺水推舟,“完成这次指挥,我也能名正言顺地任命你为宫廷乐师——你有了薪资,有了地位,而我能每天都见到你,一石三鸟。”

赛拉诺眨了眨眼,他开始考量这件事了——但他自觉还得去问问老师。

凯撒已经把钩子扔了下去,他自信眼前这个少年一定会乖乖地贴上来。“在此之前你可以试着写信,我会把地址给你——或者,我可以叫顺路的官员们捎过去,反正他们能做的活也不比一个邮差多多少。”

赛拉诺立刻朝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几天之后,弗洛里安就带着一大叠信纸闯进了凯撒的办公室。

凯撒看看信纸,再看看他的乐师长:“这都是那小孩写的?”

“是啊,又哭又笑地写的。”弗洛里安没好气地回答,“你给他布置了什么歌剧台本的任务?”

凯撒被噎了一下,几秒钟之后他才说:“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一份家书。”

弗洛里安也被噎住了。

两个男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叠几乎比得上歌剧台本厚度的信纸。它们最终还是被塞进某个官员的手提箱里,一路带去了那间隐秘的林中小屋。

这也同时表明,赛拉诺答应了做乐团的指挥。

他们的第一次排演是在十一月上旬——距离赛拉诺接受委托刚过去几天。

由于是皇室主办的活动,乐团也自然来自皇家,成员们或多或少都混了一点“贵族”血,有几个甚至同时是宫廷的术师,都充满了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优越感。当他们看到舞台上走上来一个瘦小的年轻人时,都不以为意,然而当那年轻人拿起指挥棒时,他们立刻吵闹起来。

“侮辱!这是侮辱!”一个大提琴手大叫起来,“叫我们给平民演奏就算了,居然还要一个小孩子来指挥?皇帝呢?他疯了吗!”

然而他话音刚落,凯撒就从幕布后走了出来:“听起来您好像对我意见颇深?”年轻的君主脸上依旧是微笑的表情,但在剧院的灯光下仿佛那只是一层石膏面具似得。

他走近,掸掉肩膀上的雪——足以证明他是一来到剧院就朝着这里来的。“您对我的决定有什么不满吗,先生?”

大提琴手一下子噤若寒蝉,他摇了摇头,给自己的嘴拉上了拉链。但另一个年迈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小提琴首席,多年的剧院生活不仅打磨了他的演奏技艺,也圆滑了他的为人处世。“陛下,我想,也许还有更合适的人选。”他缓慢地说,“无论如何,叫一个小孩子来指挥我们,都让人感到……多少都让人感到有些不适。”

“您是来演奏的还是来给您的女儿挑情夫的?”凯撒问,“赛拉诺是弗洛里安的学生——您是在质疑乐师长的教学水平?”

没人敢说话了。

凯撒料得到这些高傲的乐手们不会轻易配合,因此坐在了观众席上,在走下台前,还拍了拍赛拉诺的肩膀——他知道这种做法只能压下一时的反抗,甚至会给这些人的叛逆心再添一把柴,但这样就能将这个少年置于一种高度压力的状态下,唯一的救赎、唯一的安慰就是来自君主的偏爱。他精心设计着一切。

由皇帝盯着的这一次排练顺利而沉默,赛拉诺觉察得到,但无力反击——他知道接下来会有更针对他的行为,然而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他依旧怀着一种“和所有人友好相处”的天真渴望。

果不其然,第二天,乐团中的三分之二都递上了病假条。

赛拉诺苦笑着叫剩下的人也回家了,他坐在椅子上,深呼吸几次,刚把眼泪憋回去,就看到伊米利奥走进来了。

“我错过了?”伊米利奥问,“我是听说《理发师的婚礼》开始排练了才过来的。”

“呃……”赛拉诺试图解释,但他发觉自己那种委屈的情绪又随着开口而涌了上来,于是飞快地落下一句“说来话长”,就又闭上了嘴。

“大概猜得到。”在说完这句话后,伊米利奥体贴地保持了同样的沉默,过了一会,她提议:“我们出去转转?虽然在下雪,但路上还算好走。”

赛拉诺吸了吸鼻子,接受了伙伴的提议。

他们从剧院出来,冷空气夹杂着雪片,纯白色正在蚕食这个世界。

赛拉诺裹好围巾,他第一次觉得冬天真正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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