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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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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没说是要把它搬进皇宫,女士。”凯撒说,“从一开始,这个庆典就是为市民们准备的。”

伊米利奥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再考虑几天。”就立刻快步离开了。

凯撒目送着剧作家离去,直到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才看向从几分钟前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赛拉诺。

“我替你请了假。”他像拎小猫一样捏了捏赛拉诺的脖颈,“出去陪我走走。”

“好的,陛下。”赛拉诺小声地回答道。

凯撒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在路过冷饮小摊时给少年买了一杯柠檬冰茶。

他们沿着维埃南的街道,赛拉诺不怎么熟悉路线,因而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凯撒身后,手里的冰茶偶尔发出一些冰块碰撞的细微声响。

下午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但依旧晒得他脸颊通红,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或者说,他想问的太多了,而其中绝大多数都不适合由臣子向君主提。

在他们绕过一栋出版社和书店的混合建筑后,凯撒突然地开口了:“你和弗洛里安在躲着我?为什么?”

他显然知道答案,但是非采用这种方法叫这个少年亲口说出来不可。

赛拉诺捏着冰茶的纸杯,发出一声他自己都没料到的、大声的咯啦声。他怯懦地、飞快地看了一眼凯撒,又立刻把视线钉在了地上:“我不知道,我一想到明镜厅那一晚就……很难过,又很复杂。我又心知肚明……您说的每一个词都正确,只不过在我听来太过刺耳了……”

“因此你就躲着我?”

赛拉诺点点头。过了一会,他好像鼓起了勇气似的,擡起头,直视着凯撒:“您只是把我当做是‘娱乐’……所以……我想,失去我这一个……您也不会缺失什么。维埃南的乐师就像海边的沙子一样多。”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深蓝色的眼睛里逐渐涌出泪水。“我尊重您,这确实是您权力的一部分……但这让我感到难受……”

凯撒感到一阵好笑,但他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你就只是因为我说了那样的话就又是逃避又是落泪的?好吧,看来我不得不为此道歉了。”

他把少年带去树荫下的长椅上,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并排坐在上面。他轻轻地牵着赛拉诺的手指:“不过在道歉之前,我要先分析点别的。”

“你之所以感到难受,是因为你把我当成了‘朋友’,当成了可以‘救赎’你的人,当成了可以‘依赖’的人,”凯撒说,语速很缓,好像不这么做赛拉诺就听不懂似得,“而我却‘拒绝’了你。你觉得我把你当做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乐师?”

赛拉诺从鼻子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么我得为此道歉——而且我也得明确地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凯撒继续道,他对这样的事相当有经验,更何况对方的性格和经历又让这个少年比煮软了的土豆还要好拿捏。

他做出一副诚恳而哀伤的样子:“也许是因为我从小受到的教育让我变得有些自傲而且口不择言——你也听过了我的故事,我是一个骄傲的人,在弗洛里安面前,我总想竭力维持这种有点可恶的傲慢……我担心他把我看穿,因此只好表现得刻薄而不近人情。那些单词刺痛了你,对吗?它们也同样让我不好受,尤其是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总会想起你向我唱的:‘你爱我吗?’……我承认,我用这些句子伤害了你,但你也同样用眼神鞭挞了我……就像现在这样,你无声地看向我,深蓝色的眼睛里藏着的哀伤好像积攒了十几个世纪一样沉重——如果说它们是滚石,那么我就是西西弗斯。我一次又一次地把它们推回去,把这些哀伤吹散,然而过了一会它们就又轰轰隆隆地滚落下来……亲爱的,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的哀伤来惩罚我的呢?我又犯下了什么样的罪恶要经受这样的折磨呢?倘若是因为我的傲慢,那么就惩罚我吧,我甘愿;倘若只是因为我触动了你敏感的心思,那么就别逃开,别捂着耳朵,别一厢情愿地任由它们来回地在你的心里荡来荡去——让这误会消散吧!”

他一面说,心里一面觉得这少年矛盾的心思好玩极了——从对方的表情变化上看,赛拉诺真的在认真思考他这些“出口成章”的句子。

“我没有在指责您的傲慢……”尼亚斯少年慢吞吞地回答了,他想将手抽回来,却被凯撒牢牢地攥住。“如果您说的是真的……我依旧是您的朋友,对吗?”他有些犹豫地问,甚至觉得自己在冒犯对方。“我是‘特殊’的,对吗?”

“当然,你还看见过我单独和谁一起出来吗?或者主动去做谁的大提琴老师?”凯撒说——随口说,肯定句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心理负担。

“您不讨厌我?”赛拉诺确认到。

“我喜欢你。”

赛拉诺不说话了。

一种被肯定的感觉包围了他,让他感到安全而舒适,那块“巨石”终于滚落——在他身上反复倾轧之后,他终于能从尘埃中拾起自己。

他自以为从君主身上得到了肯定,得到了赞美,得到了尊重,这一点被拿来做诱饵的“体贴”就让他感激涕零——他也别无选择。

凯撒低低笑着,将他的手牵起来,在自己的心口点了点:“走吧,时间还早,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赛拉诺被拉着站起身来,他有些犹豫地往城堡剧院的方向望了一眼:“不会耽误到您的工作吗?”

“皇帝的工作是没有明确的时间规定的。”凯撒说,无伤大雅地撒了个谎——他一向不喜欢听外交官员们的汇报,因此把这些事全推给了弗洛里安,如果不是这样,他现在应该呆在会议室里,听某个使者发回的和高卢王的协议。“而且,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他这句倒是没有说谎。

他们招了一辆马车,来到城市的另一角,赛拉诺注意到林地上躺着许多休息的工人,而旁边已经建起了一条长蛇似得围墙,一直蔓延到视线之外。

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正靠着树休息,他的鞋子上还沾着不少泥土,看样子像是刚从什么河滩边走来的,等他擡起头,赛拉诺才发觉这是明镜厅那晚出现过的一个人——乔纳森。

“他是我的信得过的一个人。”凯撒说,从马车上跳下来。

“您打算在这里修建什么吗?”赛拉诺跟在他身后。

在乔纳森注意到他们之前,凯撒一直沉默着领着他向前去,直到这个瘦高的男人小跑着过来,向皇帝递上设计图,凯撒才指着上面古罗曼风格的图画说:“是的,我要在这里修建自己的宫殿……而且要确保人们仰望它时都会想起我——一位名叫凯撒的维埃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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