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石(1/2)
滚石
赛拉诺尝试了几次,把自己的思维从明镜厅的那晚拉了回来。他坐起来,没有开灯,拉开窗帘后,淡雅的月光立刻接受了他的邀请,在他的房间里开辟出一角,在地板和少年身上投下树林的影子。
他做了噩梦,梦到自己又一次回到明镜厅,而他的老师也不愿意袒护他,皇帝最终宣布将他终身驱逐,而西里雅总督的影子立刻从镜中走了出来,拖拽着他,把他拽回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去。
他们来到巴弗利亚已经一个月了。
这里位于维埃南的北部,多拿河自此发源,即便是夏天,空气里也带着一股凌冽的意味,好像只要看一眼那远远的雪山,气温就会低下来似得。
协商非常顺利,甚至有些顺利得反常,让赛拉诺看了只觉得与其说这是一场婚姻,不如说这是一次交易——巴弗利亚大公和维特尔斯伯爵谈笑风生,而两位当事人则按照习俗被隔绝在了两个屋子,等他们的长辈站起来握手,就表示这事达成了一致。
阿黛尔被人通知后立刻开心地跳了出来,又被她的父亲——维特尔斯伯爵说教了一通;弗洛里安则走出来,表现得更像是巴弗利亚真正的主人似的,一面简单询问了一些相关事宜,一面客气又礼貌地应付着维特尔斯伯爵的问候。
巴弗利亚大公——弗洛里安的兄长则对这件事显得兴趣缺缺,在弗洛里安出来的一瞬间,他就立马道了别,冷淡地离开了。
阿黛尔不以为意,她已经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如果有更幸福的,那一定只会是婚礼上的她。她像小麻雀一样从这个房间飞去那个,缠着维特尔斯伯爵要她的生日礼物——尽管还有小半个月才到。
赛拉诺自然而然地被所有人晾在了一边——他这时明白了,他的老师带他来不是为了叫他做成什么事,而是为了叫他远离。
远离维埃南,远离宫廷,远离凯撒。
几个当地的学者和音乐家被临时聘来辅导赛拉诺,但他们显然没有那么敬职敬责了,全凭着赛拉诺的自觉才让他没有落下。
等他们返回维埃南,已经是八月中旬。
皇帝特供的大提琴课自然是取消了,再加上赛拉诺和弗洛里安都竭力地逃避着统治者,再一次见到凯撒时,距离明镜厅那一夜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那是九月的第一天,赛拉诺刚结束了一场排练——他被弗洛里安推荐给城堡剧院的一个乐团做大键琴手,一来可以远离皇宫和大歌剧院,二来也补上了大提琴课的缺,三来可以提前适应剧院的工作环境。
天气还有些炎热,因而乐团里的人都打算去买些冰水或冰激凌吃,算作是下午茶,赛拉诺也是如此打算,就跟着也出了门,不过刚走出房间,就在走廊里碰到了伊米利奥。
剧作家一如既往地提着她的箱子,衣着也一如既往地朴素,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像前几次见面那样愉快,一副烦躁焦虑的样子,见到了赛拉诺,她没有主动说什么,却在打完招呼之后站定了,好像在等着这个尼亚斯人发问。
“你还好吗,伊米利奥?天气着实是很热……”赛拉诺问,他用了一个很老套的话题。
“热得心烦。”伊米利奥回答,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不怎么好,我原本想去找你,但凯特琳女士告诉我你们回巴弗利亚去了。”
赛拉诺眨了眨眼,示意她继续。
“别再眨你无辜的蓝眼睛了,我会说的……”伊米利奥又叹息道,赛拉诺注意到她眼睛下的黑青,显然是因为睡眠不足而留下的痕迹。
“是因为我父亲。”她说,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我叔叔决定停止提供他的医疗费用,而且还叫我父亲签了什么协议,把爵位、封地——一切有价值的资产都让给了自己。”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赛拉诺立刻说。
伊米利奥哭丧着脸瞥了他一眼:“很遗憾,不太能——我猜,你也拿不出六百个古尔盾吧。”
六百个!赛拉诺露出吃惊的表情——在维埃南,平民的收入一年差不多只有八十古尔盾。
“唉……这么说吧,如果我新写的这部剧首演能卖到八百张票,再加上我的积蓄,差不多是能填上这个窟窿的。”伊米利奥说,不自觉地咬着指甲,“但是——八百张!你也许知道几年前用来庆祝皇帝上任的一部歌剧,也是由弗洛里安先生写的,才堪堪达到这个数字……而且,根本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一整部歌剧谱曲!”
“看来你指的是那部《尼亚斯的市集》?我很喜欢里面关于尼亚斯节日的片段。”
听到这个声音,赛拉诺几乎僵住了,他不敢回头去看,但声音的主人——凯撒,已经把他捉住了。
年轻的君主按住他的肩膀,在他开口前就报上一个假名:“弗里德里希,赛拉诺的音乐教师。”
伊米利奥有些怀疑,但她还是保持着礼貌的态度伸出手去:“伊米利奥,词作者。”
“不过我更喜欢尼亚斯人。”在敷衍地和伊米利奥握手后,凯撒说,将目光落在赛拉诺身上。“我不是有意偷听了你们的谈话,但我想说的是,也许我能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比如?”伊米利奥挑了挑眉。
“把你的剧本卖给皇帝。”凯撒说,他特意停顿了几秒来观察剧作家的反应,“他正在为新年的庆典筹备,如果有现成的剧本,肯定是要比写新的更方便的——而且,您也名声在外……”他眯起眼,“唯一的缺陷就是,这是一个买断制,您拿不到每一次上演的分成。”
伊米利奥警惕地看着他:“您是相关的工作人员?还是……”
“算不上,只是个跟皇帝有点交情的纨绔子弟罢了。”凯撒说,“不过他确实要求我‘一见到任何适合的东西就立刻拿回来’——皇室嘛,都这样。”
“也许不合适呢?”伊米利奥说,她本能地觉得这个人不可信任。“名叫《理发师的婚礼》,是个幽默故事,比起皇室和贵族,也许更适合给市民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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