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1/2)
第168章
刺眼的灯光让白袖不停地流泪。
他面无表情地任由眼泪淌落, 眨了好几次眼,才在一片朦胧恼人的水光中看清了来人。
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是斯芬克斯现役的最高领头人, 庄游。
庄游明面上的身份隶属于军队,当年污染在青城肆虐,他是原定被派去秘密增援的人员之一。只不过火种计划中断,许多人铩羽而归。
庄游却额外停留地久了些, 在临走前, 从灾后挤得爆满的孤儿院里领走了白袖。
庄游收养了无数流离失所的孩子, 从小就培养他们成为斯芬克斯的一员,为这个组织卖命,并为很可能在未来某个时间再度出现的盖亚做准备。
唯独白袖,庄游在他到达了年纪后将他送去军队,按部就班地接受了部队历练。
白袖不明白庄游为什么会来,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坐在如此冰冷得令人窒息的审讯室里, 更忘了自己犯了什么错。
逼仄的狭窄房间里,青年的脸上出现了一片茫然的空白, 不疑惑, 也不恐惧,只是静静地看着男人。
男人宣布他犯下大错,白袖感到了一瞬疑惑。
他可是一个严格的命令遵从者,从不违规逾矩。
但很快的, 男人又大度地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赎罪机会。
对方递过来的那张卡片上,印着他这次的任务目标的照片和姓名,以及一些基本信息。
那上面青年的面庞, 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听到那些评价对方的文字,白袖更是觉得烦躁, 就好像事情不该是这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反应,白袖想,也许是因为自己真的在这间审讯室里待太久了,而冷银空洞的装潢总能最快击溃受审者的心理防线。
职业天性让白袖忍不住询问更多关于任务目标的问题,庄游的嘴巴却很紧,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男人观察着他的脸色,以及他看着资料的表情与瞳孔变化,以此来确定白袖是真的忘了对方,而不是装的。
“这个人不久前刚刚逃出了云城,据我们找到的目击者称,他混在了一批开往南边的大型货车当中。我要你想办法找到他,不惜一切地把他带回来。”
于是白袖出发了。
庄游派了几个人陪同他。
随行的雇佣兵里有个嗅觉敏锐的家伙,他的变种体可以让他嗅到百公里外一只动物发/情的味道。他们带着一件封存好的、谢松原在基地里穿过的衣物,一路凭着微弱的气味找了过去,在几个城市奔走。
据说任务目标最后的出没地是溪城旁的一个小城市。
一日,白袖一如往常,带着一份庄游签发的军部文书走进该城市的军政府大门,打算请求这里的政府领导配合他们调查一名危险的潜逃罪犯。
那天,污染在城市内爆发了。白袖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往外走,走廊上已聚集了不少闯进来的变异生物。
白袖预感不妙,准备出去和外边的同伴会合。然而天不遂人愿,走廊上的怪物越聚集越多,其中有几只凶狠的发狂动物已经朝他扑了过来。
白袖转身闪入左手边的一间会议室。
一回头,却看见了一只比人还高的,獠牙沾血、双目猩红的变异猴子。它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男人,长毛的双掌拧着对方皮肉与骨骼错开的脖颈,明显刚刚才把这个人的脖子掰断气。
白袖向后退了两步,但没有再出去。
是出去面对一走廊的怪物,还是解决眼前的这一个,谁都不会选前者。
抱着双方今天必死一个的决心,一人一猴之间展开了一场疯狂的较量。相等体型下,猴子的爆发力远是人类的好几倍。白袖几乎将自己平生所学的格斗技巧都运用在了猴子身上,却依旧赢得相当艰难。
最后,他在靠近猴子的一瞬间猛从腰带里掏出一枚薄薄的小刀,嵌进猴子的脖子里,狠狠一拉——
那强壮高大怪物才轰然倒地,咽过气去。
屋内一片狼藉,白袖也流了不少血,好在都是皮外伤,除了右手被猴子拽脱臼了。
青年呼吸平稳,另一只手“咔啦”一声,又把脱位的右臂装了回去,顺便伸手摸了摸后脑勺。
一片火辣辣的刺痛。
刚才他一个不察,被猴子按着头就往桌子锐利的拐角处嗑。接连撞了好几下,白袖的后脑头皮血流如注,不知道被扎破了多少血管。
意识有点晕眩,白袖蹙起眉头。手指触碰脑后的伤口时,忽然在皮肉
白袖再三临摹着那东西的形状,边缘很齐整,应该不是从他头骨上掉下来的碎片,而是某种外来的东西。
他加大了手上的力气,甚至不惜掀开一点表面的皮肉,手指深入,将那东西攥住,慢慢地,一点点地拽出来。
指尖传来“滋滋”异响,一阵电流蓦地沿着血液攀上了白袖的指腹,他感觉自己被电了一下,手指立刻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流血的伤口也像再次受到重击,噼里啪啦的电流蔓延到了整片脑后区域。
芯片插入的地方有点深,白袖越拽,痛感就越清晰,明确地感觉到组织被剥开。
理智告诉他这么做不太妥当,脑是人体很脆弱的部位,很可能伤到不该碰的地方,但白袖又感到很暴躁,以至于他根本停不下手上的动作,几乎是神经质地挖掘着那个伤口。
他忍痛将东西取了出来,拿在手里端详。
一枚小小的芯片。
可能是在体内待得久了,电极的表面有点褪色,周围还沾了一团带血的、淡粉色的神经。
白袖不可思议地将它抓住,来回地翻看,怎么都不记得这玩意儿是怎么出现在自己的脑袋里的。
“该死……”他难得骂了句脏话,眼前骤然模糊起来,才意识到伤口不知不觉流了好多血。
白袖低垂着眼睛,盯着自己指尖上的血迹看了两秒,眨了眨眼。
下一秒,直接栽倒,失去了知觉。
白袖在一滩浅浅的血迹中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
他吃力地爬起来,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
他的这里似乎受过伤,但是血已经止住了。干涸了的血迹凝固在发梢上,摸起来很粗糙。
白袖环视房间,有点茫然,直到大脑开始转动,才渐渐意识过来。
他在执行任务的路上,刚准备离开,就遭受了猴子的袭击。
他杀死了猴子,自己却也因此陷入了昏迷。
等等,任务是什么?
白袖用指关节抵着太阳xue,又用力甩了甩脑袋——他想不起来了。
但这件事在当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潜意识里,白袖认为那不是一件大事。
走廊外时不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怪物们在到处游弋,生存才是摆在第一位的条件。
白袖搜刮了男人的全身,从他的衣服里找到了一份任职文书,一把枪。
他的脑海中渐渐浮上了一个主意。
……
所有的线索连结在一起,环环相扣。
白袖看着以影片画面般出现在眼前的自己,有点出神。
忽然间,他感觉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落了下来,凉凉地砸在自己的肩膀上。那东西的触感很温热,扩散开后又是凉的。
白袖一愣,睁开眼睛,不可思议道:“你真的哭了?”
上一次看见谢松原哭,还是在椋城的雨林里,那时连白袖自己都觉得他要死了,可现在他不是还好好地坐在谢松原怀里么?
只是看了几段回忆而已。
说真的,他都不知道这些画面有什么好看的。
他在这里面并不漂亮,不是谢松原喜欢的那种,打理得毛发蓬松、精神奕奕的猫。
大多数时候都灰头土脸,形容狼狈萎靡,像一朵开败了的枯萎百合。
要不然就是一派面无表情的纯然冷硬,像是没有灵魂的载物一样,混在那些斯芬克斯的雇佣兵力,开着仿佛四方怪物般的车,穿行在爬满怪虫走兽的原始都市,目的明确,却精神荒芜。
而不是现在这个鲜活的,爱吃甜食、能表达自己的喜怒,也会毫不掩饰地表达喜爱,把喜欢的人放在肚皮上的白袖。
就连白袖自己瞧了都感到羞赧。
他并不想让谢松原看到他的这一面。
可谢松原的反应又改变了他的想法。因为当一个人在意你时,他连你落魄的样子都想去爱。
白袖想,谢松原在心疼他。
他擡起头,看见谢松原有些发红的眼睛,眼尾还残留着半点湿意。谢松原望着他,英俊白净的脸上一副很难过的样子,正如同因为看见了凡人的苦难而感到心软的普罗米修斯。
于是白袖想,其实这样也不错。因为他喜欢看见谢松原为他流露出来的各种神情,无论是焦急的,难受的,将要或已经落泪的,那才是爱与被爱的意义。
甚至因此而感到愉悦。
白袖把手变回了豹爪,像是知道谢松原喜欢这样毛茸茸的东西,先是笨拙地擦掉流到他下颌线变的湿痕,然后双掌捧住他的脸,低低说:“现在,你也开始为我感到内疚了?”
谢松原的心思,其实也很好猜。
他是那种非常容易与别人共情的人,心中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情绪,这种敏感的特质让他总是难以拒绝别人对他的好感和善意,因为一旦知道对方为自己付出过什么,他就很难心安理得,总觉得拖欠了对方,总忍不住要偿还。
换言之,如果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也愿意为了谢松原承受这么多的苦楚,谢松原肯定也会为其流下眼泪。
但他只能爱白袖一个人。正如同白袖所讲的那样,不会再有别人了。
他从十四岁就认识谢松原。在当时那样极端的情况下,灾难让他们更加贴近。
白袖几乎见证过这个人的一切。他的脆弱、他的失落,他的决心、他为此所做出的所有努力……都让这个人的形象在白袖的心里像烙印一般挥之不去。
哪怕分开的那几年,白袖也没有一刻停止过对这个人的思念。
其他那些短暂经过谢松原人生的人喜欢他,可能只是为了他一闪而过便惊为天人的外表。白袖喜欢他,是因为他曾窥见过这个人的灵魂。
没有人会像白袖一样,对谢松原拥有如此奇怪又浓烈的情感。
“什么内疚。”谢松原说,“我是因为爱你才落泪的。”
说完,他把白袖慢慢地压在了床上,低下头,侵入他的唇齿,一下又一下地亲吻他。动作轻柔得仿佛是在安慰,在爱抚,好像眼前的白袖还是回忆里的那个白袖,只要这样做,就能适度缓解他的疼痛。
这有点怪,白袖想,但他喜欢。
他也没有出声提醒,而是任由谢松原用双手抓住他两边的手腕,按到床上。
白袖乖乖地将爪子变回了人形,纤细修长、骨节分明,但又带着茧的手慢慢被谢松原摸索过来,用更大一号的手掌圈了进去,手指插进指缝,然后握紧。
因为少儿不宜,谢松原干脆在他亲上白袖的一瞬间就屏蔽了在场其他生物的视觉——从月湖里出来后,他就拥有了这样愈发熟练的能力。
即使看不见了,动物们其他的感官还在。在那两道交叠的身影摔下来的前一秒,小桃和小蜘蛛们就已经一窝蜂地从床上跳下来,跑到角落里乖乖待着,并笨拙地用爪子彼此触摸着对方,确认同伴们还在。
在房间正中央,不稳的气息还在交叠,再加深。
他们脑内的链接依旧没有切断,回忆继续播放。
在谢松原的精神力干预下,二人的记忆竟以一种影片剪切的方式被拼接融合在了一起。
当谢松原摔进污脏积水的下水道里,全身僵硬地从城中村一路漂到郊外废水厂,命悬一线时,白袖正在暗无天日的审讯室里接受拷问。
当白袖开着车穿过数个被变异动植物占领了的城市,只为寻找命里注定的那个他时,谢松原正迷惘地在陌生的土地上漂泊。
直到某天,在命运的驱使下,他们再度相遇。
……
许久,谢松原将他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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