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2/2）
白袖微微喘息，目光有点迷蒙，花了好几秒才重新对上焦。他的唇瓣被谢松原吮得鲜红，像是浸了水的花瓣。额前的发丝散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谢松原与他前额相抵，时深时浅的呼吸拂撒在白袖的面颊。
白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重新抽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反过来安慰他：“其实没什么，每次的疼痛，最多只有几分钟而已。你知道我在军队里都受过什么训练吗？那比这痛苦多了……”
“那不一样。”谢松原说。
“是吗？”白袖的眼睛转动两下，“可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幸运的。你看，我虽然忘了你，但我最终还是记起了你。我虽然和你分别，但最后还是找到了你。今天醒来后看见你的那刻，我忽然在想，其实斯芬克斯让我忘了你也不错，那种明明挂念一个人，却始终不能和他见面的感觉，实在太糟了。”
白袖甚至不知道与□□上的痛苦相比，这两者之间哪个更令人容易接受。
他接着莞尔一笑：“况且你不觉得，在忘了一切的情况下再次喜欢上同一个人感觉很有意思吗？起码现在我知道了，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不管是十四岁而是二十一岁，只要见到彼此，谢松原和白袖就会坠入爱河。”
每次都钟情于一个人的感觉，就像蜘蛛反复落在同一张网里，也像从生长期开始就慢慢品尝一颗果实。
因为果实的熟度不同，所以含在口中的滋味也不一样。
由酸涩转到甘甜间的每一种微妙变化，都值得被记住。
谢松原也笑了。
他十分自然地揽住白袖的腰，做出一个把人圈怀里的姿势，很庄重的样子，对白袖道：“谢谢你哪怕忘了我，也还是回到了我身边。”
“对我来说，你也一样。”白袖说。
——哪怕相隔万里，兜兜转转，阴差阳错，还是会遇见喜欢的人，还是会再次喜欢上他。
他想不到比这更好的事。
*
乔其的手术在四天后举行。
岑思远在离开云城基地的路上因为受到了惊吓而精神不佳，但第二天也调整了过来，在受到陈首长的慰问后，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投入工作。
这四天内，谢松原和岑思远反复探讨了手术方案的可行性。
“我认为这个手术方案的成功率很高。”签署手术同意书时，谢松原尽可能向乔家父子解释。
“在污染源的影响下，人体内的每一颗粒子都会加速到较高的能量，生物分子振动加剧，血液流速加快，新陈代谢提升，更方便身体恢复。”
“我们参照的是放射性治疗在医学方面的运用案例，但不同的是，污染源的辐射要比正常放疗的能量大上很多，也更不可测。我用过一些动物来做实验，目前来说，只要能在一个小时左右完成手术，应该不会对人体造成太大问题。”
同样是电磁波，与一般的激光和放射治疗相比，污染源有着明显的弊端。谢松原没法将污染源释放出的辐射像治疗仪器那样凝聚成束，在一定的小面积区域内治疗病灶——
除非军方的人能制作出一台专门以污染源为工作物质的医用激光加速器。
谢松原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方案的可能性，不过只有几秒。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不错的，而且可行性不低的方法。
污染源内大概率含有一种天然的放射性核素，如果能够对此加以利用，说不定人类真的能攻破污染病的难关。
不过他不是物理学家，这种事只能让军方找这方面的专家去思考怎么实行。研究污染源的基质以及物质结构、如何提炼分离核素……整个机器的研发过程要花费不短的工期。
而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这种设想也只能等之后实施。
也就是说，在目前的情况下，一旦上了手术台，乔其就必须要经受全方位的辐射，而这对本就级别不高的变种人来说无疑风险很高。
乔其躺在床上，面色平静地说：“没关系。我只想要我的病能治好，不在乎你用了什么方式。如果连你都不能治好我，我想，其他人也不会成功。”
“话也不用说得这么决绝。”谢松原歪头看他，然后笑了一下，“感谢你的信任，我会拼尽全力。”
手术当天，军方在云城陆军总医院专门腾出了一间层流手术室供谢松原使用。
这地方自末世后就被军方用来进行各项针对污染病的医学研究，手术设备和工具都很齐全。
污染源辐射太大，除了几只事先经过全身消毒的小蜘蛛，谢松原没有带任何助手进来。
但他并不是独自一人。因为在隔着一条走廊的某间医院会议室里，足足汇聚着二三十号穿着军装的人，将要全程监控并记录手术的全过程。
谢松原正在稀释等下要注射给乔其的血清，一只小蜘蛛已经自告奋勇地从妈妈的头顶跃下，钻进手术台上的乔其的手心，用自己手感不错的脑袋主动蹭蹭。
乔其把小蜘蛛抓起来瞧瞧，和它黑豆似的眼睛对视。
小蜘蛛讨好地歪了歪脑袋。
“它的意思是，如果你感到紧张的话，可以尽情地摸摸它。”谢松原道。
手术很快开始了。
谢松原坐在乔其的头顶正前方，给自己戴上了一顶看上去就很复杂厚重的电极帽。
——军方认为研究脑域进化者的能力这件事很有意义，他们要求谢松原在手术时戴上脑信号监测设备，方便他们观察对方在打开脑域时的脑部具体活动。
“肌肉注射十毫克血清稀释液。”
“目前各项生命体征正常。”
谢松原侧头看了眼时间，道：“还记得上一次走之前，我让你随便给我一样东西吗？”
乔其想了几秒：“那块鹅卵石？”
“对，鹅卵石。”谢松原打开了自己的意识，用一种温和的语气循循善诱，“想想那块石头，现在，我要进入到你的大脑里。放松，深呼吸，不要抗拒我——”
谢松原和乔其同时闭上眼睛。
眼前景象变幻。谢松原再睁开眼时，手里就多出了一块鹅卵石。
复杂庞大的人体和娇小玲珑的小蜘蛛不一样，谢松原没法像当时改造小蜘蛛那样完整透视乔其的身体内部，直接上手，只能通过潜入脑域的方式迂回进行。
从在宋池那里获得了一本漫画书开始，谢松原就开始思考他能自如进入一个人的脑域的条件是什么。
表面上看，对方一定要自愿地给过他什么东西。通过这个东西作为媒介，谢松原才能成功地登堂入室。
但谢松原知道，能做到这个程度的关键因素，还是对方对他的信任。
纵使以谢松原如今的能力，像老鼠一般强行闯入某个人的思维并不是难事，可那样做无疑等同于暴力摧毁一栋建筑，注定会让里面的砖头瓦片四散凋零，也就没有了医治的意义。
乔其的潜意识边界像是一堵薄胶质地的墙，谢松原没感受到太多阻力，就顺利走入了对方的内心深处。
他沉吟了一下：“先看看脑内的病灶。”
每个感染了变异基因的生物脑内都会出现某种块状的病变组织。大脑是含病毒量第二高的人体器官，而据检测显示，脑中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病毒又几乎都集中在这块病灶内。
谢松原并不知道这种物质对人体的确切影响，这些天里抓了不少变异动物来做实验。
结果不太乐观，被摘除了脑内病灶的生物全都很快就死了。
——这东西类似于肿瘤，却似乎比大部分肿瘤还更致命。
谢松原微微凝神，远远超过任何脑成像技术的深厚精神力“穿透”了乔其的大脑皮层。
在那里，他看见了这枚“肿瘤”真实的样子。
颜色偏深，乍一看过去，就像是个臃肿的肉块，仔细瞧瞧，又让人觉得它是块形状不规则的陨石。
嗯？形状不规则。
谢松原加大了精神力的注入，眼前的画面忽然像是被人手动切换了模式，“肿瘤”变成了3D模型般的样式。
他伸出手，隔空动了动手指，就仿佛是在平板上操控一样，这颗巨硕的肉瘤便自己转动起来，任由谢松原查阅。
谢松原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
监控器下，所有人都能看见谢松原坐在那里，沉默得像是睡着了。
而实时监测着脑电波活动的显示屏则各自剧烈密集地活动起来，起伏如同攀峰。
监控室内人声嘈杂，众人为了自己什么都看不见而焦急。
忽然间，谢松原开口了：“需要图像共享吗？”
监控室内的数人面面相觑，不确定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只见谢松原打了个响指：“小蜘蛛，去。”
一只黑黝黝的小蜘蛛冷不丁从他胸前的口袋里钻了出来，爬到了对面墙上的显示屏边。
小蜘蛛围绕着显示屏转了两圈，途中不断做出将短短的螯肢放到脑门旁边，仿佛在努力冥想似的动作。
与此同时，监控室这边远程操控的电脑端上跳出了新增提示。
当前可用网络列表：
Spiders-love-aa-066（信号格满）
是否连接？
工作人员狐疑地点了是。
一面显示屏黑下来，两秒过后重新启动，显现出众人前所未见的奇异场景。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惊呼。
“这是什么？”
“我从没见过这种事情……”
眼前的景象，比这些医科学从事者一生中使用过的所有人体扫描成像仪器还更鲜活瑰丽，栩栩如生。
谢松原驱动精神力，缓缓从头到脚扫过乔其的躯体。
在他的眼里，此刻的乔其就是一副半透明的人骨模型。
不同形状的器官掩藏在灰白的骨架之下，分别被标记为蓝色和红色的动静脉血管行走在骨骼与肌肉当中，像是蜿蜒的藤。
绿色的神经交错着穿插其间，与之共同构成了一片彩色的树林。
而谢松原此刻就位于这片森林的顶端，站在颅内病灶的旁边。
他在肉瘤里总共发现了三种不同的基因病毒。
如果谢松原没猜错，它们分别代表着藤壶、田鼠，还有乔其原本的变种基因，大量聚集的病毒像是斑点，密密麻麻地充斥着肉瘤内里的空间。
为了好区分，它们被各自标出了不同的颜色。
淡黄色的斑点是乔其一开始被赋予的第二基因，只不过因为太弱，很快被后来入侵的藤壶杀死，完全消灭。
它只在肉瘤里占了一个很小的腔室，颜色暗淡，像是一块死肉，里面的病毒已经彻底失去活性，变成一滩碎屑。
最大的腔室自然属于紫色的藤壶，具有狂暴的侵略性，像野兽一样吞噬一切，此时爆发出来的星点光芒也远超其他两种污染。
剩下的灰色，则是江俊给乔其注射进来的病毒液。
藤壶在水下和污染源长期接触过，其所携带的污染量按理说要远超过一般的变种基因。
但江俊给的药刚好是从田鼠病灶里提取出来的高浓缩病毒，而他又反复给乔其注射过不止两三次，居然让这两种病毒分庭抗礼地打了起来，此刻还在谢松原的眼皮底下厮杀。
没错，厮杀。
想到这里，谢松原玩味地笑了起来，想起之前查询到的乔其的预防接种史。
曾参与G型流感病毒超级抗体注射。七年前，二月份。
正是盖亚出现后的第三个月月末。
尽管那时为了封锁消息，军方的人很快就关闭了从城中通向外界的大门，但还是有不少人跑了出去。而随着盖亚能力增长，污染剧增，辐射也渐渐波及到了旁边的城市。
这些城市里的人不知道青城具体发生了什么，而军方给出的解释是，青城爆发出了一场前所未见的新型流感病毒。这种流感病毒致死率很高，为了防患于未然，当地军方在旗下开设的公立医院内提供了免费的抗体接种。
而这些抗体就来自青城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