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2)
第二十七章
方凌的脚趾踢到了浮海石,那些石头是海浪推上岸的,表面凹凸粗糙,绊了他个结结实实,一时半会儿没能爬起来。
祁越蹲在他面前,把他的脚拎起来看,方凌本就穿着一双人字拖,此刻早甩飞了,因此纤巧的足弓一下就被捉住了,给拍掉细小砂石。指甲盖崩飞一块,真踢狠了,有些紫色的淤血慢慢从指甲内部涌上来,倒是没擦破皮。
“走路不老实。”
祁越斜睨他,将他脚窝里沾的粗糙砂砾都拈掉。方凌兀自硬挺着:“又不疼。”扶着沙地,就要站起来表演“走两步”。
结果踢疼了的左脚一触地,整条腿都快麻了,脸一下扭曲起来。
季夏晚风温柔地吹拂,海浪拍打礁石,携带泥沙的浪潮不倦地往前推拱,向下退却,循环往复。
祁越背着方凌,沿着海岸线,慢慢地朝前走,方凌说才来,不想回去。晚上的海边其实有些冷,来散步的人都加上了一件外套,方凌往祁越脊背上躲风。
他轻得没重量,祁越将他往上掂了掂,手里还拎着他一双印着香蕉图案的人字拖,握了他小巧红润的脚跟,冰凉凉的:“这么冷,还不回去?”
他平时不论站卧,腰背都挺得那么直,像是长久以往的习惯,此刻却微微弓身,让背上的人趴得舒服些。
方凌两条胳膊环住他脖颈,细长蛇一样,手腕还在喉结打了个结,他下巴抵在祁越肩窝里,温热的额头贴着他的侧脸,就那么惰在那里,吹着海风,没有讲话。
静了不过一会儿,又开始作怪,手指从祁越下巴,一寸寸往上移,摸摸唇角、挺直的鼻梁骨,指尖描摹整齐飞斜的眉毛:“我今天看到一个人,跟你长得有点像。”
沙滩上人不少,点了许多夜明珠似的晚灯,银白的亮光飘忽不定,祁越轻轻“嗯”了一声,问他什么人。方凌指尖摩挲他的鬓角线,那里有个美人尖:“好吧,也不是很像……”似乎又想了想,重复道,“的确不像。”
他那个柔软的手掌心,顺着下颌线,又摸到锁骨,发现硬得如钢尺一样,手感不好,便继续往下,最后贴在了心脏的正上方。
那里的搏动平缓且有力,震得他指尖都有点发麻。
方凌整颗脑袋都裹在睡莲深沉的气息中,脑子就有些不清醒,起了点怪念头。沙滩上有人声,可总被大海的声音所吞噬容纳,听不到一丝一毫,四周静得安逸,只有细微的风声。
“你……一个人的时候,”方凌边想边说,语气缓缓的,轻轻的,“会不会寂寞?”
祁越握了下他细棱棱的小腿骨,说:“不会。”
“哦……”方凌静了静,“有没有兄弟姐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
祁越停了少刻:“有一个弟弟。”方凌仰起头,很惊奇似的:“从没听你说过。”祁越道:“还在上学。”
“弟弟叫什么名字?”
“祁页真。”
又问在哪里上学,说在这座岛上,“以后介绍给你认识。”
方凌很高兴,祁越一路把他背回家,叫管家来涂了点药水,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方凌没摸到头脑:“放在这儿干嘛,怎么不送我回去?”他指的是自己的房间。
“晚上不起来?”祁越回头看他,方凌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他觉得这个Alpha还是挺好的。
夜里果然要起来一趟,祁越已经熟睡,方凌本想自己轻轻地去,结果发现脚趾好像肿起来了,没办法,只好蛇蜕皮一样在被窝里钻来钻去,拱了好一会儿才挨到床边,那边还没下地,就被人框住腰,捞面条似的,直接用一条手臂夹起来了。
祁越把他放在浴室里,自己在门外等。方凌出来后,抱住祁越手肘,一条腿,一蹦一跳地上了床。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叫你?”方凌盖好被子,见祁越沉默地盯住他,自问自答:“不想吵醒你呗。”
祁越没说什么,平躺着,闭上了眼睛。
方凌觉得他真的像个闷罐子,可能要抱住使劲儿摇一摇才能发出那么一点声响。
方凌趴过去,问祁越:“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说呢?”也不动作,像个局外人一样,用一种漠视的目光对待。
祁越睁开眼睛,微转脸看过去。方凌的眼睛很亮,即使在很深的夜里,也能看到眼珠转动时水一样的波光。方凌说:“你刚刚是不是想要我亲你?”
“因为刚刚你一直看着我的嘴巴。”
祁越像是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一点,愣怔半秒,紧接着笑了,居然承认了:“嗯,是的。”又补充说,“你来吧。”
小狗陪伴你很久了,你自然不能再简单地把他当成随便某一只阿猫阿狗。
方凌今天对金主观感不错,愿意小小的如他的愿,凑过去,在祁越唇角亲了一下,响亮的“啵”的一声,亲完砸吧一下嘴,品菜似的,“你香得像个大姑娘。”
太离谱的比喻,祁越都给他逗笑了,责他一句“胡言乱语。”方凌快睡着时,耳畔忽然传来一句“过来睡。”一扭头,好像是金主伸着手臂,他于是拱过去了,像是位好老师,还不忘拍拍学生的肩膀以示鼓励。
他赞同祁越这样做,觉得祁越是个好徒弟,学东西很快。
*
方凌又在录音室里了,祁越的司机送来的,小心翼翼地给搀扶到了楼上。
“今天有高人指点。”他一进去,冯导就神秘而兴奋地跟他说,赵一蜓在一旁给他解释:“导演不知道怎么联系上了编剧,编剧派了位乐圈的泰斗来指点咱们。”
嚯,这么大阵仗呀,方凌扫视屋内,发现的确坐着一位泰斗,排扣马甲,像位老绅士,拄一支桃木的手杖,头发和络腮胡都花白,梳理得整齐妥帖,一眼看过来,目光审视而尖锐,给方凌看得整个人一激灵,感叹编剧不愧是吹毛求疵的人,请过来的人看着也厉害。
泰斗不亏是泰斗,听方凌唱完一遍,就指出了问题。
——乐感。泰斗那双白眉毛下的小眼睛,透着锐利的光,看到了更早的时候——早到方凌的症结所在——他解释,人在小的时候有一个启蒙的阶段,若是那段时间里没有接触到音乐,后来即使再勤奋,也终究跟音乐无缘了。
众人顿悟。可方凌不爱听,又是这种玄玄乎乎,似是而非的回答,听了是挺可靠,搞不好还是对的,但方凌不接受,你如果不直接了当地指出他到底是哪个音没唱对,那他不乐意听,谁来也不行。
但依旧乖乖听泰斗指点,改了唱法,收放情绪,又录了几遍。
最后听得那白胡子泰斗是直摇头,像是觉得孺子不可教也,低着头感叹人和人天赋的差别竟会如此之大。
这么直接的贬低,录音室里的人兢兢战战地望向方凌。
可惜方凌没什么反应,不是说他顿感,而是他觉得自己唱得就是没错,真心且坚定地这么认为,所以那老头嘴里不清不楚的话,他压根不在意。
中午,音乐制作组和冯导自然是要深表感激,簇拥着老泰斗去饭局。
席上,制作人像供奉佛像一样恭敬,悄悄对他们这些不懂行的人说,这位就是活化石,他跟那些享誉世界的经典作品大师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还没死,死了就是全球悼念的那种,还向他们打听请他来的那位编剧是什么来头。
老泰斗话很少,沉默寡言,几乎像座沉重的墓碑,几杯酒下肚,才缓缓张口,回答制作人问他的话,也是许多人问他的话——为什么中年之后再也没收过徒弟?这一身的本事,到现在没个衣钵传人,不可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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