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散(2/2)
“阿姐见你的耳坠都几乎失了原本光泽,出游办事时偶然瞧上了这对耳坠子,觉得与你适配得很,便买下了——你要不要试试?”
在盛钧儒看不见的角度,炽觞捧着首饰盒的手正在微微颤抖,耳旁的长发盖住了炽觞的半边脸,看不见情绪。
犹豫许久,炽觞猛然间将盖子合上,又迅速揣入自己的怀中,干咳了几声调整好情绪,笑道。
“现在琐事缠身,整日劳顿颠簸的……这么好的耳坠子,我得小心收起来,好好珍惜才行啊。”
盛钧儒望着炽觞眨巴眨巴眼睛,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炽觞到底是不是话中有话。
也罢,至少他没有推脱掉阿姐的礼物——耳坠啊,其心意,不言而喻。
沉默的气氛二人之间停留许久,炽觞这才坐下来想起还有正事要和盛钧儒谈。
“你从西州回来,怎么直接跑来汝川了?”
“哦,此事啊,说来话长——”
于是,盛钧儒便从自己被盛十鸢勒令回家开始讲起,滔滔不绝、不分重点的,好不容易讲到了同汝川相关的事情上,如此,炽觞坐在那里都觉得乏了,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个清楚。
“你把天地大劫的事情也告诉方沁檀了!”
盛钧儒见炽觞大惊小怪的样子却不以为意,悠哉游哉地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
“有什么关系?方沁檀的本事你应该比我清楚啊,再说了,你不相信我,还能不相信阿姐的眼光吗?”
炽觞觉得近来诸事不顺,连盛钧儒都能噎自己几句,撑着脑袋微阖着眼睛,顿时没了力气。
“啊那——方沁檀怎么说?”
“由我转达还不如沁檀姑娘亲自告知呢。”
盛钧儒起身笑着迎上走进来的方沁檀,又冲着身后跟随的方潜点了点头。
炽觞感觉到气息的靠近,才懒洋洋地擡了眼,目光扫光二人,微微示意了一下并没有太兴师动众。
“怎么,扯下了盛家少爷贴身护卫这层皮,你是一点礼仪都装不得啊。”
方沁檀对着炽觞嘲讽一笑,但语气里并没有恶意。
“我本就是一粗人,那几日在方府实在憋屈得很。”
炽觞回以方沁檀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又转头看了看方潜,正想打趣他一下,目光落到他那只空袖,顿时噤了声。
气氛顿时有些生硬,几人似乎都觉察到炽觞的注意力所在何处,却又不知该如何岔开话题。
而打破这沉默的,却是方潜自己——他只是淡淡道了声“无碍”,便如无其事地坐在了方沁檀的身边。
这样的情景,炽觞可是一眼就看明白了,迅速转了话题。
“看来方小姐和方侍卫好事将近啊。”
“檀儿尚在服丧期。”
方潜的视线淡淡地扫过炽觞,转而落在方沁檀的侧脸上,温柔如水。
“还是谈谈正事吧。”
方沁檀看着他们眼神间的交锋不由扶额,直接接过话来道。
“关于天地大劫的事情,盛小少爷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他相信,你会再次回到汝川,届时你能够说明一切。”
“那么,请吧——”
方沁檀做了一个手势,请炽觞来说明。
炽觞没想到盛钧儒在背后倒是把他卖了个干净,不由偏过头望了盛钧儒一眼,这小子倒是镇定,端着茶杯目视前方,丝毫不顾炽觞审视的眼光。
炽觞也不知道将方沁檀牵扯其中是好是坏,但盛钧儒这个大漏勺既然多多少少交代了个遍,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是这样的,方小姐。”
炽觞端正了坐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想必你多少有听说第一次天地大劫吧——因为人对自然的肆意破坏使得自然震怒,颠覆天地,而第一次天地大劫的终结靠的是众神以身与自然缔结最后一次契约……”
“但历经九百万年,人们重蹈覆辙,再次将自然的馈赠视为理所应当,不断索取,而促使了第二次天地大劫的降临——可惜这一次,只有唯一的神明尚存。”
“少煊姐姐……”
“没错,正是她。”
炽觞肯定地点了点头,提起少煊时,他的声音都轻柔了不少。
“当初人们责难污蔑少煊,她便隐遁多年……可是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们不知道的是——”
“战神的魂魄仅由陨落众神的灵魂碎片拼凑而成,虽然有九百万年的休养,但仍存在魂魄缝隙,不能完全激发本身的神力,同时还需要在九百万年间不时驱除浊气而屡屡受伤,不到万不得已时,她都不会耗费神力打架,全凭自己赤手空拳,情况稍加危机点,再借助自己锻造的武器……
“就这样,云绘宗那个伪君子还厚着脸皮将所有功劳全部归功于自己,坐享无知百姓的拥戴!”
炽觞越说越愤恨,一旁的盛钧儒忙用胳膊肘戳了戳他,让他别被情绪带着走再跑了题。
炽觞干咳了几声掩饰自t己的失态,继续道。
“因此,在发现第二次天地大劫的预兆时,少煊需要寻找众神神息弥补魂魄缝隙——这也就是她会前往云溪谷的原因,为的便是水神神息。”
“只是,单靠她一个人是无法抵抗第二次天地大劫的侵袭的——这本就不是她个人的责任,也不应是她该有的报应。”
炽觞握紧拳头锤在桌面上,眼神在方沁檀和方潜面前扫过。
“事情大致如此,你们是能力者,我相信若你们愿意,定能助少煊一臂之力……但毕竟事关生死,我们绝不强求,全凭个人意愿。”
气氛凝固在炽觞最后的话音上,四人久久未能开口。
炽觞也可以理解,毕竟方沁檀身上还有方家的担子,太多利益牵扯和感情纠葛让她无法像自己全心全意般支持战神,他全数告知的初衷也并非让他们能够倾力相助,只是想将少煊百万年来毫不在乎的形象重新树立——
他想让所有人知道,少煊是怎样勇敢而坚毅地照拂着这无药可救的天下。
“你跟战神,认识多久了?”
炽觞不明白方沁檀这个问题的用意,只是如实答道。
“久到难以用常人认知的时间度量了——百万年间,我们都是如此孤独而痛苦地相伴着。”
“为何痛苦?”
“小姑娘——”
炽觞突然无奈一笑,耸了耸肩。
“你眼睁睁看着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死去,已经麻木到对死亡无感,可依然无法从过去反复的噩梦中解脱,梦醒后只剩孑然一身,那些痛苦只会被难以消磨的时间拉长加重,而并不会为漫长而永恒的生命消融。”
“看来,战神与我们以往的认知大不相同。”
方沁檀偏过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方潜,在他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与支持。
只听方沁檀清脆的声音婉转于耳。
“若他日再见到战神,我定向她诚恳地表示我的敬重。”
“至于天地大劫的来临,我们也愿意竭尽所能——毕竟若没有这世间安稳的存在,方家的荣辱兴衰也便没了意义,同样,这也是我同意归还云溪谷的原因之一。”
方沁檀顿了顿继续道。
“目前我们正在协助姜氏与东方家恢复云溪谷的原貌,但愿能平息些天地大劫的怒火……除此之外,若还有需要方家出力之处,我们绝不推脱。”
炽觞望着眼前主事的方家小姐,总觉得她与初识的模样不大一样。
他倒是没想到方沁檀居然不是打着太极跟他绕弯子,如此直白的承诺倒是有几分像少煊。
而一旁对她的发言毫无反对之意的方潜一脸骄傲,那样子就像是在说,他认识的檀儿从来便是这副菩萨心肠。
炽觞不禁抿了抿嘴角,递了个眼神给盛钧儒,让他接替自己继续应付
几个回合过后,盛钧儒突然想起自己侃侃而谈的嫂子哥哥都没出现,转过头来询问道。
“姐夫,玦哥和嫂子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说起这件事炽觞就生气,但为了不显得自己脾气暴躁,便省去了同湛瑛争吵的部分简略交代了事情经过。
“我正打算处理好牵扯宋家方家多方势力之事,再回去一探究竟。”
炽觞支着脑袋看二人的反应,似乎并没有对自己一个外人的干涉有什么意见,又看向一旁忧心忡忡的盛钧儒,宽慰道。
“不过兴许这期间少煊便给我传了什么消息来也不一定,凭他们俩的本事,倒不至于丧命。”
而此时,一直沉默不言的方潜却突然开了口。
“你是说,他们在云溪谷通往中都的那片海域莫名失踪了?”
只见方潜平日里面部表情的脸上乌云密布,语气里也有隐隐担忧。
“莫非被卷入了栖迟道?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而此时他们口中的少煊与律玦已经随风绪来到了他的家中——
这是一间隐蔽在森林深处的小木屋,若非熟悉森林地形之人,断不能轻易寻觅,而风绪的话也验证了这一点。
这座森林里其实住着许多人,只是相隔甚远,大家几乎不来往,但若非主人的邀请,谁也无法凭自己的判断找到对方所在,饶是风绪在此处居住已久,仍是对这座森林里的住户所知甚少。
“随便坐坐,别客气。”
风绪大剌剌地将弓箭扔到了床上,自己随之坐了下来,一只脚也自然而然地搭在床上。
说是随便坐坐,但其实房间里除了他自己的床,并无太大的空间让少煊和律玦选择。
——二人目光所及之处,整座不大的房间已经被各式各样的笼子堆满,唯一的储物架也放满了许多形似标本之物,就连墙上都密密麻麻挂了许多类似皮毛的东西,而其上还有一间黑漆漆的阁楼,虽然风绪没制止,但从他的神态和语气里,感觉得到那是他的禁区。
“你这些……都是?”
“栖迟道里存活着颇多奇珍异兽,但栖迟道本身是个凶险之地,肯来此处冒险之人,自是对奇珍异兽有着浓厚兴趣,想要一睹其容,甚至——据为己有,当然,我也并非例外。”
风绪别下腰间的酒壶,很慷慨地递给他们分享,似乎这便是他对待客人最隆重的待遇,也不管少煊和律玦的表情,得意洋洋地叙述着。
“墙上的皮毛啊都是我亲手扒下来晾晒的,有的已经有些年头了,但你们看看,这栖迟道的异兽就是不同,这色泽、这手感,十年如一日啊……”
“而这些标本,也是我精心制作的,很漂亮吧?笼子嘛,自不用说,他们脾气秉性倔强得很,我总不能放任他们拆了我的小木屋吧……”
少煊握着酒壶的手已经发青,那些他夸夸而谈猎杀到的奇珍异兽,都是百万年前啸邈那般疼惜的孩子们啊——
即便是天地大劫来临之际,啸邈依然小心安抚着他们,生怕他们受了惊,特意用自己最后的神力在此处守护他们。
而如今,却被胆大妄为的人类如此残忍猎杀着,若是啸邈看到这幅场景,定是要将这些狠毒之人大卸八块。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耐住了脾气,大概是律玦那只一直攥着自己的手实在滚烫,让她冰冷的心有了温度,不至于大开杀戒。
更何况,他们现在的处境还是未知,眼前之人还有利用价值。
“那我们倒是有些好奇了,究竟怎样的奇珍异兽,才能入得了你们之眼?”
风绪听罢却是哈哈大笑,止了笑声后,便倾身凑向二人,眼神死死盯着他们,笑容神秘道。
“焰牙麒兽,可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