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1/2)
失魂
几日之后, 渔村收到了由方潜送出的白纸黑字,其上写明了对云溪谷的归属和允诺,只是方沁檀并没有出面, 一切交由方潜处理。
而渔村这边,大家都大致知晓了当日大战的情形,至于姜且死亡的消息,目前只有缇嫂嫂尚未得知。
东方群青怕她情绪波动,也便同大家一起配合着隐瞒, 只道姜且在渔村忙于后面谈和之事,而实际上, 这些都暂时由东方家的人交接。
正厅之中, 少煊作为战神,同律玦皆为见证人坐于正座,而东方家的人与方家来使位列两旁。
“派一个侍卫来与我们讲和,方沁檀也太没诚意了吧。”
东方品月撇撇嘴,对着方潜冷嘲热讽,而东方碧落坐在她身旁, 不由拉了拉她的衣角,不想让她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大小姐在为父戴孝。”
方潜的回答言简意赅,神情淡漠地扫过东方品月,很快视线便落在少煊身上, 仿佛在等她开口主持。
“方老爷子的死讯我们也很遗憾, 战场上刀剑无眼,还请节哀顺变。”
少煊能够理解方沁檀的心情——她为了双方的安宁而放弃为父报仇本就是不孝, 若再在父亲丧期亲自出面签订父亲生前坚决反对的决议, 她又要如何自处。
东方品月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刻薄的话,便被东方碧落先插了嘴。
“想必方潜兄也是百忙之中为此事奔波, 即使如此,不如请战神速速了结此事,也好还我们双方百年安定。”
少煊瞧见了东方品月的神情,知道她定是憋了一肚子火想要冲方沁檀发,如今却只能全然向方潜宣泄。
可方潜并不是随便能被激起情绪波动的人,任凭她如何泼皮,他也只是不冷不淡,但方家的其他人又该如何思虑,他们要如何认定这场谈判并非方家的服输,而是彼此的救赎。
“这场经历百年的战争今日得以化解,全然得益于姜氏与方家的相互体谅与退让,而非一方对另一方的压制与服从,我相信在无数的流血与无谓的牺牲下,你们已经能够理解对方的立场和心情,在此,我很感谢你们愿意化干戈为玉帛,以宽容与仁爱之心善待彼此,但求安稳,造福后代。”
少煊立于高台,一字一句地叙述着。
“方沁檀在信里允诺,将在方家历史中更改有关姜氏的文字,如实记录、自省悔过,并不再进犯抢夺云溪谷,同时为了云溪谷重新焕发生机,愿意付出人力与财力,帮助云溪谷肃清谷内与海域周边污秽。”
在座的几人安安静静地听着少煊讲话,时不时点头回应着。
“是的,”方潜肯定道,“大小姐已经展现出了完全的诚意,她从不贪恋权势、金钱,只是被套上了方家的头衔而因此受偏见与误解,还请你们不要再侮辱她的人格与品性,对她出言不逊。”
方潜顿了顿,突然严肃地起身,沉声道:“若没有其他问题,请签字吧。”
律玦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沉稳、冷静,神色平淡如常,眼底从不暴露任何情绪,哪怕现在断了一只手臂,那股t强大的气场也仍能令人敬畏而深受震慑。
他欣赏这个男人,欣赏他不卑不亢的气质与铮铮傲骨的气节。
后来,在少煊的见证下,方潜和东方碧落作为双方代表,签下协议。
自此,云溪谷如迷雾般混淆真相的纷争也随着百年的海风吹散了,连带着将那些逝去的生命一并带离远去。
一切尘埃落定。
至于所有的平原,已交给小溪去解冻。
所有的高山,已交给瀑布去歌颂。
所有的峡谷,已交给江河去汹涌。
而江河交给辽阔无垠的海洋去一一交融,一一包容。
分别的时候,律玦特意到岸边为方潜送行,在船舸驶离时,两个男人的眼神瞬间对望,那种惺惺相惜的情谊便立刻在彼此心下明了了。
*
安顿好灵犀之眼的祝岚衣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也没有归处。
某日灵犀之眼的阿婆们聚在一起话家常时,还问起过祝岚衣的故事,她只是轻描淡写说着不过是过往云烟尔尔,阿婆们听罢也不多打听,又询问着她有没有心仪的对象之类的,她们还可以帮忙撮合介绍。
她记得当时自己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言,那样闲淡的日子她从前很是向往,只是意识到自己无法拥有后,便再不强求。
可如今,自己一手引领重建的灵犀之眼,竟然让她有家的感觉。
祝岚衣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自己屋里的窗子合上,不再沉溺于灵犀之眼的安然夜景,也不愿再沉溺于灵犀之眼的温暖人情。
“祝岚衣,别傻了。”
她本打算第二天一早醒来便离开的,但方总管突然风风火火地敲起了她的房门。
祝岚衣怕有什么急事,只是披了件外衫便匆匆开了门。
“什么事呀,方叔?”
只见方总管一脸惊愕地望着她,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
“祝姑娘,祝姑娘我求求你救救我……”
正说着,方总管就要给祝岚衣跪下,她赶紧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实在受不起别人如此跪拜自己。
“方叔你不要慌,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人要杀我!”
祝岚衣皱着眉头接过方总管手中的物件——她眼神微颤,拇指与食指之间,分明是一枚葬花镖。
“我今日去镇上采购,突然被此物袭击,直插胸口,若是再偏离几寸,恐怕就要命丧当场了!”
方总管捂着自己的伤口,现在想想还是后怕。
“你何时招惹了封阳镖局的人?”祝岚衣擡起头,眼神锋利地盯着他,“方老爷命你做过的脏事里,可曾与他们有牵扯?”
“封阳镖局上有战神撑腰,即便是老爷也不敢得罪的啊,往来不过都是些正常的护镖生意……”
方总管冷汗直冒,一边扶额一边撑着双膝,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叫道。
“只是南北大乱前夕,我曾受老爷之命前往栖迟道,买来一件昂贵的兽皮,交予老爷后,他便亲自封箱,让我重金请封阳镖局护送,还指明让当时的掌门人出面……”
“栖迟道?”
面对祝岚衣审视的眼神,方总管不敢有丝毫隐瞒,颤颤巍巍道:“栖迟道,附近……”
出发之前,祝岚衣突然想到了那间客栈,那里曾有与阿婆短暂的、勉强称得上美好又温馨的回忆,她费心收回那块土地,也是想满足阿婆临死前的念想。
只是现在的她,或许会让阿婆失望。
她竟有些不敢面对阿婆的亡灵,不知道他日若是黄泉路上碰了面,她会不会责怪自己。
再者,便是盛家那位单纯的小少爷。
她自觉已经用最恶毒的嘴脸摆给他看,但他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一厢情愿里不愿放弃,真不知道是不是少爷心性惯了,什么都唾手可得不懂心愿落空的滋味,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渴望。
鬼使神差地,祝岚衣还是选择绕了个路,先去客栈看看现在的情况。
“祝姑娘,你今日有空回来了?”
店小二忙里忙外,见着祝岚衣的身影,赶紧抽空凑过来相迎。
“客栈一切如常,随时期待祝姑娘回来。”
祝岚衣点点头,四下张望了一番——果不其然,若是盛钧儒还在,定是大吵大嚷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嘘寒问暖,如此看来,他的少爷玩性已然消减,此时正不知在何处逍遥。
虽然没抱着什么他信守诺言尚在客栈的期待,但心里还是有一瞬空落落的。
“盛家少爷家中来信,前几日镖局来人护送他回西州了。”
店小二似乎是看出了祝岚衣在考虑什么,替盛钧儒解释道。
“想必他不日便回来了,祝姑娘若是没有急事在身,留下来等等盛家少爷可好?他平日里念叨姑娘得紧,几次都错过姑娘,定是要伤情好些天了。”
祝岚衣轻笑着摇摇头,只是交代店小二注意身体莫要过多操劳,哪里有需要只管开口。
客套了几句,她便转身离开,不再多作停留,继续自己的脚步。
而此时的盛钧儒,正跟着盛曦和与水墨夫人话完家常,准备告退去南苑探望姐姐。
盛钧儒自小没出过远门,这回自告奋勇离开西州,在中都停留数月又辗转汝川,水墨夫人担心儿子太过单纯,在外会吃亏,连着写了好几封信询问。
只是盛钧儒这边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一时间忽略了阿娘的思念,这才让盛十鸢出面一顿劈头盖脸臭骂一顿,直接把弟弟骂了回来。
近来外边不太平,连着分外热爱游历山水的水墨夫人和盛曦和都难得安分地留在西州,照料生意——西州确实是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可是盛钧儒经过此番经历,却不想安于一隅、茍且偷生。
盛十鸢知道盛钧儒今日会抵达南苑,便提早结束了忙碌的工事,去母亲那里奉完茶便回到老地方等候。
自从关于爹爹的心结解开后,她与母亲的距离也亲近了不少,那些童年时期丧失的情感似乎一点点被拾起,好在为时不晚。
盛钧儒拎着酒壶堆满笑脸地凑到盛十鸢身边,抢在她骂自己之前,先殷勤了一番。
“阿姐,你定是想我想得紧了吧!”
盛钧儒突然双手捧着酒坛,直直地端向盛十鸢面前。
“喏,我特意从中都带回来的酒,尝尝?”
“盛钧儒,你觉得我这么好说话吗?”
盛十鸢一手握过酒坛口,凑到鼻前闻了闻酒香,皱了皱眉道。
“你什么时候懂酒了?你不会在外边玩得无法无天,还学会偷喝酒了吧?”
“这可是姐夫精挑细选拖我带回来的!”
盛钧儒仰着个脖子,颇为得意的模样。
盛十鸢刚听到时还愣了愣神,对这个称呼很不习惯,反应过来时便一巴掌呼在了盛钧儒的脑袋上。
“臭小子是不是欠收拾!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替舅舅好好管教管教你!”
盛十鸢把小脸一偏,咕咚咕咚就开始喝酒,借着酒劲儿掩盖脸颊上的红晕。
盛钧儒却只是傻傻地笑着,也不戳破阿姐的心思。
“你大手大脚去汝川待了好些时日,到底在搞什么鬼?”
盛十鸢喝完半坛酒将其放置一边,转过脸认真地看着弟弟。
“炽觞那人做事危险得很,你机灵点儿,别傻乎乎的他说什么你听什么,小命要紧!”
“姐夫把我保护得很好啊,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盛十鸢本想骂他,但看着弟弟跟没出西州时并无太大改变,至少说明他真的有被小心保护着,便也稍微安心一些,不再多唠叨什么。
“你见着方家那位大小姐了?他们方家倒是很乐意同我们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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